第二章
当时她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看到水潭中的怪物,吓得立马晕过去。直到祖母和堂姊妹的呼喊声把她惊醒,她才发现自己趴在後山的山崖上。
她醒来後问起堂姊,堂姊一脸茫然,说自己昨夜睡得好好的。
她记得,祖母抱着她心肝宝贝地叫着,很是心疼。堂姊站在一边,忧心忡忡,对祖母说怀疑她得了梦行症。
她未曾多疑,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并不真实。她觉得堂姊不会骗自己,肯定是自己作了噩梦,得了梦行之症。
祖母喝斥堂姊,不许众人对外透露半句,但她有梦行症的名声还是传扬出去,裴家差点退亲,若不是祖母和裴老夫人交情深厚,裴老夫人拦着儿子儿媳,执意聘她为孙媳,只怕她就会被退亲,沦为别人的笑谈。
後来她慢慢明白过来,堂姊是故意的。
可是那都是许久之前的事了,明明是噩梦中的经历,怎麽会出现在眼前?她心里狐疑着,水潭中的怪物似乎痛苦难当,他身上的青筋越来越粗,双眼腥红如血。
她暗忖,无论这是哪里,都不宜久留。
她一边小心地偷瞄着怪物,一边挣扎着起身,想朝另一个洞口爬去。
许是她起身的窸窣声惊动了寒潭中的怪物,怪物腥红的眼突然望向她。
她吓了一跳,接着就看到怪物从潭里起身,朝她走来。
她虽活了七十年,早已历经风雨,却还是吓得身子无法动弹。
盯着快到面前的怪物,他上身光着,暴起的青筋似一条条小蛇般,让人头皮发麻。下面仅着一件亵裤,白色的亵裤被水浸透,贴在身上如第二层皮肤。
她仰着头,正好瞧见他两腿间鼓起的地方,形状清晰,十分骇人。
她立马用双手捂脸,活了一辈子,头一次见到男人的那物件,着实羞人。转念一想,她一个年已古稀的老人,做出如此举动委实太过好笑,遂松开双手,却意外发现手指白嫩如青葱一般。
这不是她,不是年老後鸡皮鹤发的她!
她不是死了吗?这里如果不是阴曹地府,难道会是红尘人间?
怪物一步步逼近,她压下心中的怀疑,身子往後缩。
怪物的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走到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子弯下。
他恐怖的脸慢慢在她眼前放大,散乱的湿发掉下来,形如鬼怪。她心跳如雷,身子再次被定往般,不能动弹。
他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她的额头那里有个口子,鲜血还未凝结。那血彷佛有着莫名的吸引力,透着一股芳香,令他体内的躁热叫嚣着,促使他俯身,伸出舌头把她脸上的血迹一舔而尽。
她呆住,心道:糟了,这怪物莫不是噬血怪或是食人怪?!
怪物舔完血後,似乎安静下来,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她连忙又往後缩,紧紧地贴着洞壁,离怪物几步之远,瞪大着眼睛,怪物也盯着她。
他身上的粗筋慢慢变细,赤红的肤色缓缓转白,疯魔的眼神也逐渐清明。
约莫过了一刻钟,她目光所及之处哪里还有怪物的影子。
眼前的男人高大修长,胸膛健壮,还有猿臂窄腰。他的脸色已恢复如常,眉如墨画,眼若寒星。
他眸子直直地望着她,眉头轻锁,不知在想些什麽。
如此俊逸非凡、通身贵气的男子,定然不是普通人。她在脑海中几经思索,忆起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眼里浮起讶异之色。
这人怎麽会出现在此处,还是一副青年的模样?他应该住在孝善寺,过着不问世事、闲云野鹤的日子才对。
这位男子正是京中鼎鼎有名的痴情汉,七王爷元翼!
她与七王爷仅有过一面之缘,还是隔着人山人海。那时候七王爷已在寺中修行多年,德高望重,他每每进京,都引得百姓们争相前去一睹他的天颜,沾些佛气。
彼时的她已是裴家的老夫人,巡视铺子时,被涌上街头的人们堵在路边。她起了好奇之心,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就见到八人抬的肩舆上坐着一人,一身白衣,仙风道骨。
她在心里赞叹一句七王爷好相貌,明明年岁不小,因为常年不问世事,几乎看不出是年近六十之人,反而如同三十多岁的男子。
那般身分尊贵还痴情的男子,世间少有。她当时自怜感慨着,很是羡慕早亡的七王妃,能得如此男人一生深情,纵是韶年早逝,亦死而无憾。
眼前的男子看年纪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和她之前见过的七王爷大不相同,别说是仙风道骨,就是儒雅温润的风度,也没有看到半点。
湿漉漉的发滴着水,从他冷峻的霜颜流向健硕胸膛,滑入亵裤之内。
她看得面红耳赤,活了一辈子,几时见过如此香艳的景色?她的心狂跳着,双颊通红。
他眼底浮起一丝厌恶,这女子怎麽半点也不矜持?直愣愣地盯着男子看,好不知羞。看她的长相,过於明艳,不像是安分守己的人,又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子!
他周身散发着寒气,冷得她一惊。想起此刻正在山洞之中,她无意识地看着自己娇嫩的手,满心疑惑,喉咙发乾,不知从何问起,又该问何人。
「你是谁,为何会在此处?」她未发问,七王爷却先出声。
她舔舔唇,试着开口,「回王爷的话,臣女不知是怎麽回事,也不知为何在此处。」
「你认得本王?」
「王爷天人之姿,臣女曾有幸见过。」
「你是哪家的姑娘?」元翼眼里升起杀气,这女子认识自己,怕是留不得。
「臣女乃工部员外郎傅万里之女。」她小心地答着,压下内心的诡异之感。
元翼冷冷地看她一眼,开始运起内力,烘乾身上的水气。
一刻钟後,他走到寒潭边上捡起散落的衣物,慢条斯理地穿起来。他长身玉立,举手投足间充满贵气。
他的亵裤不知何时已经乾透,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瞄向他的那处,不见之前的狰狞。
他很快就穿好衣服,原先滴水的墨发半乾着,散落开来。白衣上略有脏污,却无损他冰霜般凛冽的俊颜。
她眼前一花,看到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剑身的寒光刺得她差点闭上眼。她勉强望去,锋利的剑尖正停在自己脸庞一寸之处。
元翼眼神凌厉的看着她,这个女子莫名出现,许是失足落入崖底。寻常之人从那麽高的地方落下,若不是刚巧掉进山洞,定会屍骨无存。自己何不一剑结果她,这样就没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她从他的眼中看到杀意,心头大震,眼下是什麽情况都没有弄清楚,若是糊里糊涂地再死一次,她何等冤枉?
七王爷刚才的样子太过惊世骇俗,他一定不希望有人看到。而自己无意闯入,窥破他的隐私,他才会想杀自己灭口。
她想通关窍,舔舔发乾的唇。
他的眼眸骤然转为墨色,危险地眯起,往後退了一步,剑尖离开她一些。
危机解除一点,她松了一口大气,缓缓心神,道:「王爷,今日之事……臣女绝不会对外透露半句。臣女愿以性命起誓,若有违此言,天打雷劈!」
他思虑半晌,手中的剑慢慢垂下,转了个剑花插进剑鞘中,默默朝洞口走去。
她一喜,看来七王爷相信她的话。
元翼心中想的却是,自己以往毒发,都需在这寒潭之中泡足一天一夜才能压制住,今日却颇为古怪,不到时辰就恢复神智。
他想起自己刚刚尝到的那芳香的血,不知是否有关联?如此看来,这女子还是留着的好。
她不知他的想法,只觉得能保住一命已是万幸,等出去後再弄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赶紧起身,跟着他的步伐走出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