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罢了……想也知道可能是被苏子娴「踹」出来了。
雪梨当晚值的时候苏子娴乐得把鱼香揽到自己床上睡,无奈她睡觉太不老实,没睡着的时候搂着鱼香挺开心的,睡着了就无意识地伸脚伸胳膊。
鱼香小时候被她这麽踹醒过好几次,之後就有脾气了,苏子娴一踹牠,牠扭头就走,在院子里自己睡或者玩,倒是顺带着对「爬树」这项技能无师自通了。
雪梨坐到妆台前,把珠钗、耳坠都卸了又去更衣洗脸,自己收拾妥当後把鱼香拽过来洗爪子。四只已有她手三分之二大的大爪子洗乾净之後,一人一狮愉快地睡觉去了。
她躺在靠墙那侧,鱼香背靠床沿面对她,哈欠连天的,还使劲把头往她怀里拱要她摸,雪梨被牠蹭得脖子痒,咯咯直笑,「多大了你!别闹别闹!」
鱼香摇摇尾巴,却还是把一只大爪子搭到了她的小腹上,好像感受到主人的温度才肯睡。
结果鱼香已经睡意朦胧,雪梨仰躺在床,闭着眼睛走了会儿神,却睡不着了。
一安静下来就忍不住在想陛下这两天是怎麽回事。
她侧转过身,面对鱼香那张漂亮的狮子脸念叨,「你说陛下怎麽了啊?好像心事重重的,莫名其妙来我这里用膳,也不说什麽话,还自己动手剥虾给我吃。」
鱼香费力地抬了抬眼皮,圆耳朵一抖,意思大约是,听着呢,你继续。
「感觉不只是烦恼要去行宫招待藩王的事……哎,他是病了吗?可看着也不像啊……」
雪梨蹙蹙眉头,觉得心烦又想不明白,忧愁地伸手把鱼香往怀里一拢。
唔,毛茸茸的一大团在怀里心情果然会好些。
「他到底怎麽了嘛?」雪梨忧心忡忡。
鱼香被她闷在怀里,忍不住发出呻吟,「呜……」
雪梨又说:「可别是出了什麽大事!陛下人可好了……你之前调皮偷喝的酒就是陛下给我的,好喝不?」也不知牠从哪掏出来的。
鱼香呜咽一声,再也不偷酒了好吗,没有肉好吃。
雪梨心事重重地一边想一边抱住鱼香念叨,後来总算把自己念叨入梦了。
被勒得难受到不行的鱼香伸爪子推开她,看了看,到底没把这个今天看起来很不开心的主人扔下,只稍微往旁边挪了半寸,趴倒就睡。
到了隔天将近晌午时,奉旨来传话的两个御前宦官,进屋看到的就是雪梨在床榻内侧睡得天塌下来都不知道,外侧躺着一只半大不小的狮子,棕黄色的毛油亮亮的,一只前爪耷拉在下面,尾巴还一甩一甩的。
两个宦官相视一眼,一起吞了口口水,都在犹豫——要不要叫她起床啊?
不叫,陛下在那边等着呢;叫,旁边可有头狮子啊……
「你去!」高个的那个低声命令。
矮个的那个一瞪眼,「凭什麽?旨是你领的,我就是陪你过来,你让我去喂狮子?!」
听到动静的鱼香耳朵一转,眼皮睁开点缝,目光淡淡地扫过去,鼻子「呼」的一哼气。
「妈呀!」
两个宦官听到动静扭头就跑了,恐惧不已,压根没瞧一眼人家狮子动也没动。一路直闯进豆沙房里把豆沙也吓了一跳,「大、大人?」
「姑、姑、姑……姑娘!」矮个的那个抚着胸口喘气,「那狮子牠……牠、牠……」
豆沙一脸懵,上下打量他,内心暗想,牠咬你了?不会吧?牙长齐後鱼香就没对人动过嘴了。
矮个的宦官「牠」了半天,最後高个的憋出一句,「牠醒了!」
豆沙一脸镇定。「……哦。」
於是片刻之後,睡梦中的雪梨闻到了肉丸子的香味。她甚至能闻出那丸子是自己的手艺,猪肉里混了鱼肉糜还有几样蔬菜,先煮熟了然後在火上滚着烤一下激出香味……
鱼香可爱吃了!
她估摸着这是子娴或豆沙过来喂鱼香玩了,结果睁眼一看,鱼香正伏在床边「正襟危坐」,豆沙在三步外端了一盆专给牠做的肉丸子逗牠,牠就是死活不走。
正纳闷鱼香怎麽不爱那丸子了,雪梨的目光往远移了点——哦,有外人。
鱼香挺会看门的,牠觉得这一亩三分地是牠的地盘,见过面的熟人不要紧,来了压根没见过的牠总要摆出这麽一副「你谁,快滚」的样子。
这要是只狗也就罢了,可牠是只狮子啊!乍看之下还真挺吓唬人的。
於是雪梨翻身下榻,一边接了豆沙手里的那盆丸子拣几个托在手心里喂鱼香,一边歉然道:「不好意思啊两位中贵人……有事吗?」
高个的打颤的说:「牠……」
「没事,牠不咬人,您说。」雪梨口气轻快。
两个宦官竭力地不多看那吃肉吃得正香的狮子,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全了。
原来是三殿下近来身子不爽,陛下这做兄长的要表示关心,又不想盛大出行,就打算微服去王府走一趟探探病,让她同去。
雪梨有点小惊讶——这合适吗?
两个宦官记着陈大人的嘱咐,心里明白但缄口不言,只垂首说:「您是御膳女官,每日做御膳不说,还应付过使节,陛下的意思是万一三殿下胃口不佳,您可以帮着出出主意。」
这麽说好像也对!
於是雪梨从善如流地应了,送走了两人之後,又喂了鱼香一会儿。满满一盆丸子被鱼香吃了小半盆,吃得她床边的地上都是肉末,然後就打着带猪肉味儿的饱嗝走了,留下雪梨自己蹲地上收拾。
收拾好房间,挑了身看起来略华丽那麽一点的齐胸襦裙换上,雪梨挽好发髻,从陛下南巡给她带回来的那一箱不知是什麽材质的发钗里,挑了支上头有簇娇艳欲滴的西府海棠的。
望望镜子里,西瓜红的对襟上襦,白底淡粉花枝的齐胸襦裙,这裙子是两层的,外面多加了一层特别轻的纱,让里面的花枝看起来朦朦胧胧的。
这一身做好後她还没穿过呢,觉得太精致惹眼,平常当值都是固定的衣裙也没机会穿,但今天不是要出宫去王府吗,她好歹是御膳女官,穿得太朴素也不合适。
不过这麽一打扮,自己好像还挺漂亮的……
雪梨心底小小地夸了自己一番,然後出门朝紫宸殿而去。在院子里碰见躺地上翻着肚子晒太阳的鱼香,她走过去轻轻拍拍头,「你乖乖的哦,不许上树、不许挠回廊,有外人来了不许吓唬人,听到没有?」
鱼香的尾巴在地上抽打两下,雪梨就当做牠答应了。
到了紫宸殿时谢昭已在长阶下踱来踱去了,雪梨一看,知道是自己慢了些的关系,赶紧下了阶梯,见礼间就添了句,「陛下恕罪,奴婢迟了些。」
谢昭一哂,「没事,车也刚备好。」
两人一前一後走到停放马车之处。因为谢昭打算微服探访,所以御前跟去的人并不多。
谢昭自如地上了马车,坐下静等了一阵察觉半点动静也没有,又揭了帘子探头出去,「雪梨?」
雪梨微怔着回望,「陛下有吩咐?」
谢昭黑着脸伸出手,示意她上来。他知道按规矩她只能在车边随着,顶多在车辕上坐着,便主动道:「路途不算很近,进来坐。」
雪梨略踌躇了一下就大大方方的上去了,手在车辕上一撑,行动特别灵巧。
谢昭气闷地别过头——还不扶他的手!
两人坐好後,马车开始前进,在午後金色的阳光下驶出朱红的宫门,辘辘的车轮声一路响着,跑得又快又稳。
在远去的马车後头,护送两人出来,在御前伺候的几个人心绪复杂地目送了会儿,然後互相叮嘱——
「别说出去。」
「是,跟谁都不能说。」
宗亲们的宅子大多在皇城里,皇城中没什麽闲人,四处道路又都修得够宽、够平,是以虽然谢昭说「不算很近」,但其实花一刻钟的工夫也就到了。
进了三王府,从大门到三殿下的卧房,一路都有人见礼,又规矩又齐整,比宫里一点不差。之後就见到了三殿下。
他在病榻上躺着,三王妃也早已在卧房里候着了,进屋後又是一派行礼如仪。
再之後,雪梨就在旁边傻站着,发现这「探病」好刻板啊……
陛下这边呢,就是一连串的问题,哪里不舒服呀、吃得怎麽样呀、用了什麽药呀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