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22)

约会(22)

正当肖桦快要跑出张明的梦,张明气馁着快要结束自己的梦的时候,肖桦却跌倒了,不仅摔断了门牙鲜血直流,而且摔断了胳膊摔断了腿,他的手离那根拉直了绳子的终点只有一声叹息的距离。张明想这时候还要不要往前跑呢?要不要停下来将肖桦扶起来呢?这是个两难选择,张明在梦里面找不到答案,醒过来睁开眼睛看不到答案,推开了窗子看山,山沉默无语,风也没有了声音,张明甚至想打电话给侯三石,问一问这个相对散淡的人。“等一等,还有时间作决定,修改决定,一分钟后又推翻决定。”(艾略特《普鲁弗洛克的情歌》)正如艾略特诗中所言,张明正处于这样一个时刻,他为了要不要给肖桦打电话这个问题,在房间里像条找不到骨头的狗,踱来踱去。公司的人对于张明处理肖桦问题上的做法多有议论,这些人本来是肖桦事件的受害者,现在却大多成了他的同情者。大家基本上倾向于这样的观点:在得到广州消息后张明没有给肖桦打电话,是故意置肖桦于不义。如果张明接电话后提醒肖总主动到“**”定点医院就治,就不会造成这么大的被动了。现在整个城市都在议论肖桦,如何有意隐瞒病情,又传说他去广州不去参加广交会,就是去会情人,而且连情人的名字都有小报说出来了。张明又成了众人一致怀疑的泄密者,甚至是告密者,是别有用心的小人。打死张明他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个结局。其实平心而论,张明真没有这样下作,他只是隐约之中做着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世界上所有的人其实都在做着有利于自己的事情,如果这个人在物质上牺牲了,那么在道义上一定会得到补偿,所以这样的人也未必如何高尚,他只是在一般意义之上的自私。张明和肖桦一个在社会舆论上,一个在内部情绪上,都成了众矢之的,弄得两败俱伤,就好像在拳击场上把对手击倒在地的胜出者,高举着金腰带,却发现自己的脖子已经让别人扭断了。现在张明遇到的一个现实问题就是,要不要与肖桦通电话。不通电话吧,肖桦心里会怎么想,张明这小子看来像个胜利者一样在角落里狂欢了,而且一点儿人性都没有,一个电话都不打。通电话吧,肖桦正处于痛苦之中,你张明打电话什么意思?是猫哭老鼠,雪上加霜,有意嘲弄,往别人的伤处撒盐。最近张明在梦里和现实里总是围绕着这个中心转圈子。肖桦住进的医院与张明隔离的宾馆,正好在山的两侧,从城里出来本是一条路,到了山脚,就各奔东西,如果说张明所处的地方满眼里是树,肖桦那边就是几乎四周环水。两个人都靠着石头山,却又天各一方,离得不但远了,似乎空气都不能流通交融。可张明的意识里却是觉得比过去任何时间靠得更近,张明在屋子里想心事,连自己的影子都看不到,却经常看到肖桦的脸。回想过去与肖桦在一个办公室的日子,那时候他们俩无话不谈。肖桦经常带着李春芽做好的菜和他在午餐时分而食之,并且对于张明的婚事表示过不止一次的关心。李春芽还介绍过她的一个女同事。当结局是那个女士向李春芽哭诉张明在玩弄她的时候,李春芽出于女性的愤怒对肖桦嘀咕,说张明这个人怎么这个样子呀,弄得她在单位里不好做人。肖桦对张明表示理解,成了他的捍卫者。那时候张明向肖桦讲自己是不是有了毛病,肖桦肯定地对他说,没有的事儿,对自己要有信心,我想你主要是没有遇到一个真正合适自己的女人,不要急,早有一个人被月老的红丝线牵着,只是还没有走到你的跟前。张明与肖桦两个人那时候还团结着与单位的陈旧势力斗争,他们对各种事物的判断接近一致。每个单位除了组织体系之外,往往还有一个非正式组织,聚拢一批人,比工会更能体现和表达民意,富有号召力,肖桦和张明就是这个年轻人为主体的组织公认的首领。俱往矣。张明想着真是造化弄人,命运将他们放在了竞争者的地位,两人都感到身不由己。就像源出一门的武林高手,为了掌门人之职互相械斗,祸起萧墙。有一次到这座山郊游的时候,张明差点跌倒在山路上,是肖桦拉住了他,然后善意地笑他这个平原人不认识石子,走路不稳定,并教他脚趾头使劲。以后张明每次走山路的时候都照着肖桦的办法去做,即使现在隔离的日子张明看着这座山,还能清楚地记得与肖桦的这段经历。张明手机忙忙碌碌,吵得头大,总是有电话过来。这一次肖桦成为全市首例“**”病人,让其所在公司可是露了大脸,等于在全省免费做了一场火爆的广告。张明接到朋友和记者的电话,都是好奇地问起肖桦的事情,像张明掌握着肖桦的全部秘密,从他那里可以得到权威的阐释。本来张明倒是很有兴趣弄成发言人的形象,久之就感到厌倦了。再来电话,就推说自己拔了牙,在家里休息。而有的人却知道他被隔离了,问起他的感受和职工们的反应,他官样文章地沿用报纸上的语言:“**”终将倒下,城市精神永存。现在索性关了手机,真的进入了自觉隔离的状态。然后就用房间里的分机打必要的电话,告诉了侯三石、黄月菊等几个人联系的方法。侯三石打电话来,说给他道歉,并夸他有先见之明。因为真的在张明的身边出现了“**”。张明听出其中的调侃嬉笑,就反说侯三石要保重身体,不要把自己吸空成一个牛皮袋子。侯三石就转过来说黄月菊的事,让张明将微曦一样的爱情再一次瞻望,觉得自己有点孤家寡人,隔离的日子除掉看书,想心事,居然将黄月菊放到脑后了。这次张明又一次打起和肖桦通电话的主意,却发现自己记不起了肖桦手机的号码。同事了多年,居然到了这样的地步,这让张明感到心神大乱。是不是自己在意识的深处已经将肖桦这个人给彻底地封存了,并且放在了记忆找不到的地方。他只好重新打开手机,寻找贮存下的肖桦的电话号码,有他家的电话,办公室的电话,就是没有肖桦的手机,而明明前几天与肖桦都是手机联系,张明由此惶惑不安。干脆放下这段心思,像老渔翁披着蓑衣耐心地等鱼愿者上钩,张明等着意识的突然间醒过来告诉他肖桦的手机号码。他想,可能这时候,才是他真正需要给肖桦打电话的时间。于是给黄月菊打了电话,说说话,散散心,回味**上的峥嵘岁月。黄月菊现在来与不来,总是不能和自己呆在一起,便诉说过思念之深之苦之后,索性主动让她再陪儿子住一阵子,等他隔离出来后再回来,又把自己弄出些高尚和悲壮。黄月菊倒是理解张明的苦衷,柔声地安慰着他,声音比任何以往都透出女人味,使张明不由地想着她那比窗外的山峰更加诱人的身子。那时候自己在她的身上,在这个体育教师结实的身体之上,有种一览众山小的豪情壮志。紧接着黄月菊给他讲了一个当地发生的故事,让他直觉着就是那个两次与他告别的小木匠,在族谱上自己要喊叔叔的那个人。将这种猜想对黄月菊讲了,黄月菊从地理上进行分析,正是小木匠所在的村落。大家便一起慨叹一番。因为肖桦事件,这个城市凡与他接触过的人,以及与他密切接触者的接触者,通通被隔离了,近七千之众。除了张明和同事被统一隔离外,其余人等大都是在家隔离观察。黄浦是被隔离的人群中与肖桦接触的最边缘的人。为了应对从日本回来的夫人,黄浦每天躲到卫生间里与张明侯三石通电话,编好台词,然后再给夫人通电话。因为张明扮演一个与黄浦一起隔离的朋友,便只能按照黄浦为主商定的方案对黄浦的夫人扯谎。张明本不是一个喜欢说假话的人,原就因为肖桦的事情而优柔寡断,这项任务更让他不堪其负。有几次黄浦夫人打给黄浦电话没有接,就打给张明,张明只好推说黄浦正在洗澡或者大便,然后便火线上抢救伤员一样急急地拨打黄浦电话通告消息,弄得不胜其烦。这也是他关了手机的重要原因之一。手机一关,心静一阵子后就会长草,草叫寂寞草,心里又乱糟糟的。所以张明为了消磨时光,只能看小说。看惯了公文的眼睛对文学表示拒绝,张明揉一揉自己的眼睛像做思想工作。时间一久,看着头疼好睡觉。许多作家熬夜创作的文学作品就成为最好的催眠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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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鸟》:非典时期的名利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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