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死胡同里看见了一线亮光(2)
在马赛的日子,左拉的小说填充了等船的焦灼不安的时光。
无论清晨还是黄昏,思想总是像飞鸟一样,在他那个隐在浓雾里的小说世界中盘旋。
10月30日,巴金终于买到了法国邮船阿多士号一张四等舱的票,12月上旬回到了阔别两年的上海。
友人索非给了他很多关照,起初安排他在闸北鸿兴路鸿兴坊75号世界语学会暂住。
不久索非结婚了,又邀他一同迁到宝山路宝光里14号居住,直到1932年“一·二八”
战争中闸北大火后才离开。
回国后,巴金并没有马上按照原来酝酿的创作计划去做。
他先是替自由书店编《自由月刊》,同时借翻译来练笔,先后译出了克鲁泡特金的《伦理学的起源和发展》;译了克鲁泡特金的自传和司特普尼亚克的特写集《地下的俄罗斯》;他还从世界语译出了意大利亚米契斯的《过客之花》、日本秋田雨雀的《骷髅的跳舞》等短剧,以及苏联阿·托尔斯泰的多幕剧《丹东之死》。
人虽已在国内,可是国外生活的新鲜印象,还老是盘踞在他心中。
这时他凭着自己的见闻和感受,以法国生活为背景写了许多短篇小说,1931年8月结集出版,这就是他的第一个短篇小说集《复仇》。
这些作品题材宽泛,格调清新,文笔流畅。
这里,有为在排犹运动中被凌辱致死的爱妻复仇的犹太青年(《复仇》);有为生活所困无力升学的法国学生(《狮子》);有亡命法国的意大利革命者(《亡命》);有被法国政府驱逐出境的波兰女革命家(《亚丽安娜》);有西伯利亚监狱中的俄国囚徒(《哑了的三角琴》);也写到了贫穷的鞋匠儿子和富有的男爵夫人的女儿的爱情悲剧(《不幸的人》)。
其中特别值得提到的,有三篇小说诅咒了第一次世界大战酿成的许多人间惨剧。
一位母亲因为想念两个死在战场上的儿子,哭瞎了双眼,精神失常,每天在家门口坐到深夜,痴心等待爱子归来(《房东太太》);《墓园》这一篇写一位年老孤寂的教师,成了看守墓园的人,陪伴安慰着被战争夺去生命的十几个他喜爱的学生。
他们之中,有的门门功课得第一,有的可望成为大诗人;战争还使一位少女同时失去了兄长和恋人,而杀死她恋人的正是处于敌对一方的她的兄长(《丁香花下》)。
这些作品比起作者后来更成功的作品虽然单薄了一些,却充溢着作者鲜明的爱憎。
他在书前的短序中说,他感到耳边响着一片哭声,似乎整个的黑暗世界都在他的周围哭泣。
这些作品中的人物同是人类的一分子,同样具有人性,都追求青春、活动、自由、幸福、爱情。
失去一切的悲哀是人类共有的悲哀。
在这里,巴金的视野延伸了,他从中国看到了世界。
他将人类的悲哀在这些作品里展开,因而它们“是人类的痛苦的呼吁。
这也是他留学法国时生活和思想的一个纪念和见证。
后来他在给《〈复仇〉及其它短篇小说》的法译者的一封信中说,《复仇》“是我回国后想念法国的朋友和我在法国过的日子的时候写成的。
这是我早期的作品,它们保留了我青年时期的热情和爱憎。
……在我这些作品里还可以找到人道主义、无政府主义和爱国主义的混合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