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是你爹的妻子?」

「好端端的上门一趟,回来就病了,除了童氏之外还有谁?可是我们没有证据,满府下人口径一致,说娘根本没上门,更别说童氏有个好爹,官大威大,讲什么都有理,我不甘心,上门大闹,却被打得遍体鳞伤,祖母因此哭瞎一双眼睛。」

「你恨吗?」

「当然,我恨不得把那一家子剥皮抽骨,但我年纪太小,做不成事,只能把担子挑起来,好好照顾祖母。那时我常梦见自己杀死童氏,千百种杀法、千百种死法,我在怨恨中过日子。」

「很辛苦。」

「对,很辛苦,但老天有眼,童氏多年不孕,好不容易怀上,却在生产时大出血死了,她的女儿和我一样,都是没娘的孩子。知道童氏死掉,我憋着的那口恶气方才消除,那时我恍然大悟,什么以德报怨、什么仁义良善,全是假的。虽说人生苦短,为自己活着才是潇洒,但仇恨哪能轻易放下?既然放不下,就去讨公道,总要心里满足了,才能解脱。」

「可复仇之后就能快乐吗?」

「但这不是快不快乐的问题,而是复仇后就没有包袱,就能重新过生活。」殷菀看着敏敏,笑问道:「吓着了吗?我是个坏人。」

嗯,吓着了,她没想过报仇,不管是皇后或明珠公主,可是沉吟须臾后,她道:「童氏的死与你无关,你不是坏人。」

「错,我是。」殷菀口气凝重。

敏敏摇头,态度认真。「想与你当朋友的人是我,你好或坏,由我来评价,不是你说了算。」

「你不知道的,娘死后,爹再度上门,童氏便不担心了,一老一小,影响不了大局,但她不知道,我年纪虽小,心却大,我经常在爹面前刻意与祖母论起娘的好处,那是祖母最喜欢的话题,每每欲罢不能。

「娘有千般万般好,娘为他承担家族责任,娘为了筹措他进京赴考的盘缠,散尽嫁妆,一次、两次下来,我让爹对娘有深刻的罪恶感。我手中并没有童氏害死我娘的证据,却不断捏议咖言。

「我说娘死前曾明指害死自己的就是他的妻子,我说童氏的口气如何真诚,说她如何让娘相信她是个孝顺的好媳妇……我哭着描述娘死前的惨状,我说夜夜作梦,梦见娘的哀伤。我用尽力气在他心里埋刺,让他为此常和童氏吵架,导至她孕期不顺,几次差点儿滑胎。

「后来我结识一名青楼妓子,名叫恩恩,她的长相和我娘一分相似,我告诉她自己的故事,许是怜我稚弱,她表示愿意帮我一把。不久,我爹成为恩恩的帐里人,我砸大把银子,将这个消息透给童氏,听说当天,童氏就是为了阻止爹与恩恩见面才会早产。瞧,我就是坏人。」

敏敏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搂着殷菀的肩,无声安慰。

她老想着自己的不如意,殊不知,天下人、天下事,有多少人能够顺心遂意过日子?「不怕,以后我们会越过越好。」敏敏说。

「嗯,扯得远了,说说,要我怎么帮你?」

两天后,殷菀将一封书信送进关府,她不知道的是,那封信在送到关骥手中之前,有人悄悄拆过。

从收到信的那一刻开始,关骥就坐不住了,约定时间是中午,他一大早就在酒楼等候。数月过去,所有人都相信敏敏已经死了,可他认得敏敏的字迹。

他很罪恶,若他不要义正辞严地拒绝敏敏,若他别想尽办法逼退敏敏,若他用温和的口气告诉敏敏自己的为难之处,或许敏敏愿意告诉他她非嫁不可的原因。

那么他会将她娶回去,待一、两年过去,皇上将她放下之后,再为她安排退路。

可他做了什么?敏敏曾说,他是她唯一的退路,他却把自己变成她的死门。

那天,她对自己说来不及了,说她将成为皇上的茹嫔,眼底的绝望像把利刃,朝他的心狠狠砍了一刀。

他答应过章叔,会当她最大的倚仗,没想到她竟是被自己生生逼死。

关骥恨透了自己,但这封突如其来的信燃起了他的希望。

敏敏没死吗?是她亲手写的信,对吧?会不会是某人模仿她的字迹,欲图谋些什么?他不晓得,但他深切期盼上天给他机会,弥补自己的愚蠢过错。

终于,雅间的门被打开来,一个穿着青衣棉布、做平头百姓打扮的女子进门。

她的身材窈窕,小小个子和敏敏很像,她走到桌边,仰起头,与关骥对望,片刻,眼底透出微微笑意。

「骥哥哥。」她轻唤。

关骥对这张脸印象深刻,因为她的眉眼唇鼻美得教人窒息,男子会为这样一张脸失魂落魄。

对,他记得的,那次大野发狂,从马车上冲下来,大野对她亲昵无比,一人一犬像相熟多年,难道……她是敏敏?

敏敏看见他的疑惑,手指在下巴处滑过,不久,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撕开。

熟悉的笑脸出现,关骥顿时心情澎湃激昂,他拉起她的手,将她仔仔细细端详一回。

「敏敏,真的是你?」

「是我。」她笑着回答。「好久不见,骥哥哥。」

他的激动、他的关心,好像两人又回到闲隙不曾出现的岁月里。

关骥激动地将她拥入怀里。「太好了,你没死,你活得好好的,你……这样很好……谢谢老天……」他语无伦次了。

敏敏在关骥怀中轻笑,他老是这样,她又不是男子,他却老是把对战友的热情用到她身上,莫怪她多想。

就像那个人一样,亲她、抱她、在她身上种香,如果不是喜欢上,正常男人会做这种事?偏偏啊,喜欢又不敢承认,非要把她推得远远的。

在骥哥哥面前,她输给薛氏;在卓蔺风面前,她输给淳哥哥。唉……对男人来说,宠爱和喜爱是两回事,万万不可以错解。

「骥哥哥,你把我弄疼了。」

关骥连忙松开她,却还是握住她的手,就怕一放,她又消失无踪。

「快告诉我,是谁救你的?这段日子你在哪里,为什么不与我联系?不对,那日你明明看见我,为什么不同我相认?」

「问题这么多,我要从哪一个开始回答?」敏敏嘟嘴抱怨,娇俏的表情和过去一模一样,好像她还是那个爱撒娇的小敏敏。

「是骥哥哥不对。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得救的。」

她不想说谎,但他是骥哥哥,她愿意为他的安心撒谎。

「是文爷爷救我的,我伤得很重,在爷爷悉心照料下,养一段时日才痊愈。文爷爷是个奇人,从不谈论自己,只说我们是有缘人,才出手救我。我伤好,他赠我人皮面具,留下银子和粮食后就游历去了。遇见你那次,是我第一次戴人皮面具上街。」

「既然伤好,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给骥哥哥造成那么大的困扰,怎么好再去打扰?」

「什么话!难道你不知道我允诺章叔什么?」关骥板起脸孔。

这才是重点,他允诺,便承担,他不是空口说白话之人,是她把恩情误解成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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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姑娘离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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