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罗慢,眉,周乾。(3)
这一次我看清他皮肤上的浅红色是微粒状的,像是皮肤底下有无数的红色小颗粒跃跃欲动,他的脸像所有犹太裔那样棱角分明,鼻子高高隆起,手指细长。这实在不像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比我还要年轻。我们开始模仿着丹尼尔和奥林在片子里嬉戏的画面开始**,在地毯上摆上枕头,头垂下望着镜子,我喜欢这种感觉,在镜子里和身边人交流嬉戏的感觉。罗慢像个英雄般的骑士,戴着他那顶着实滑稽又极具艺术感的帽子,在镜子里同我做鬼脸,我们将速度掌握到最好,不急不缓。有的时候我们会将阳台上的玻璃门打开,一边**一边听潮汐的声响,那优美过任何音乐。我从不过问罗慢身体之外的事情,一些他愿意说的,早在第一天就说得清彻;他也从不过问我身体之外的事情,一些我愿意说的,也早在那个午后交代清楚。我说我叫眉,May,24岁,插图画家。他说他叫Roman,以前叫卢圣图,现在叫罗慢,是喜来登常包房的住客,在附近的娱乐城里经营一些小生意。这样的对白,在亚龙湾的海滩上司空见惯,来此度假或者避世销难的人揭开自己的尺度到此为止。我不知道自己会在这个海岛上待多久,我只想将那个郁画了开头的故事画完,它们跟着我和郁的成长行进,一张又一张,到最后,便是我离开的日子。当然,如果能够带走一株秋麒麟草,自是最好。白天出去写生的时候,我会借着各种各样的机会,向不同的人打听秋麒麟草,有人摇头说没听过,有人说只晓得大概的模样,却没有见过。最后有人模糊地指向海那边的小岛说,麒麟岛上好像就有秋麒麟草。亚龙湾附近有很多新起的娱乐城,通常包罗万象。一些表面看得,一些面子上看不得,只招揽熟客常客,心照不宣,我常常猜想罗慢经营生意的门类,这个?那个?可我从来没见过他穿西装打领带的模样,往往他只是穿着沙滩裤打赤脚便这么走出去了,可也从没旁人会投来异样的眼光。在亚龙湾,按照他的话来说,什么样的装扮都可以,除了formal。我们很少会像对恋人般出现在沙滩上,通常只是各走一边,像最初认识的那个午后般找个偏僻的地方躺下,晒太阳,睡觉。卖贝壳的小孩还在沙滩上忙碌地奔跑,他们手里贝壳的价钱从一开始的十块降到了八块,假期过后,亚龙湾不再熙熙攘攘,这里的一切显出应有的安适和达然。于是,我们带一两本书出来,坐在葫芦叶的太阳伞下,悠闲地扫着。罗慢的那本《哈利波特》似乎看了一整个冬天。他还贪恋上亚龙湾的椰子,口渴的时候便专门挑大个的金椰,吸光汁以后让小贩挖出里面的椰肉来津津有味地嚼着。可我不习惯那种带粉末沉淀的天然椰汁,便只喝一点冰镇的汽水消暑。在海滩上喝水的感觉不像是沙漠里饥渴后的甘露,倒像是一条忽然不小心搁浅的鱼,肌肤重新触碰到海水的滋味。安心一点听,还能听到干燥的五脏六肺“滋”地湿润的声响,我们对彼此轻笑一下,继续看书。有的时候,我也会给罗慢讲画里的故事,将人物虚化开来叙述,只是一对兄妹,一幢空而大的房子,还有些零散的人物。他们通常以画面的形式出现,伴随着我的回忆重新显露,我知道他也许并不能完全听懂繁复的中文,但我愿意叙述,叙述完毕便将它们写进日记里,成为一整个故事的片断。向来我都不喜欢太过激烈的**方式,也无法享受那些所谓的刺激,我的心脏一直都在不停地汇集血液。间或地,我和罗慢会在夜幕真正降临的时候带上宾馆里的毛巾毯沿海岸线走,走到最最深处,坐下,开始**。这是我最喜欢的方式,四周是白茫茫的细沙,黑夜,海,不停蔓延的潮水,只有在这样的夜里我才会陪罗慢一整夜,一直到天发白,海水渐渐退去。罗慢的呼吸声在黑夜里特别轻柔,他从不会在**的时候说粗话,反复轻喃的只有perfect,excellent,他把t的尾音发得很性感,在耳边轻缓地掠过。因为这样的轻柔,有的时候我竟在黑暗里以为郁的再次到来。小的时候,郁也喜欢这么在我的耳边小声地说话,甚至是背诵单词,我紧紧地抱住罗慢,像是抱着郁那样。这时他会停下来,开始用嘴唇轻点我的额头、眉骨,直到眼泪。我知道这些泪水的滋味一定和我们身后浸润而来的海水毫无差异。**的时候,不能全身心地投入,是一种罪过,可全身心地投入,便是一种暴露。一切平常想竭力掩饰或者忘却的东西开始明晰起来,像是被海水带走岸沙后的海滩,谁曾在底下埋藏过的一切都显露无遗。去超市买东西,是在亚龙湾最困难的事。常常我要从田埂间穿过,走一条逶迤漫长的路穿过一段高速公路,拐几个弯,才到一爿叫做“隆家”的贩量超市。好在超市里的人不多,货架小姐往往袖手旁观地站在一边,从不来打搅购物的顾客。每次来买东西前,我都会详细地规划行走路线,然后在口袋里折叠放好一张废弃的画纸,一路走着,一路写突然想起需要买的东西。到“隆家”后,只按部就班地从货架上取下需要的日用品、画纸、食品,从不逾越。我一直以为在这个海岛上的生活可以完全吻合之前所设想的,一模一样:将这个故事画完,找到秋麒麟草,可能还会有个身体上的寄托(像是罗慢这样的人物)。可偏偏,我又遇上了周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