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的周旋(5)
他们睁开眼睛是瞎子,张开嘴巴是疯子,竖起耳朵是聋子。他们看不见,听不到人民的声音,他们说的话也没人听,1976年,清明,在**广场张贴的声讨“四人帮”的诗词实际上,他们已经陷入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他们虽然还在滥发淫威,但他们的日子长不了。有一天,教研室的一个同志来找我谈他的政治观点。对这个同志,我们本来没有把吴江、乔文祥来和我串连在清明节要与“四人帮”进行大搏斗的情况透露给他。但他是强烈反对**等人的,因此才来找我。他谈到**运动中,他写过一首《请示》的诗:“黄浦江上有座桥,江桥腐朽已动摇。江桥摇,眼看要垮掉。请指示,是拆还是烧。”诗的政治倾向是鲜明的,遣词造语也简洁。他说,他准备被捕,坐牢,枪决,说如果发生那样的事,要我们照顾他的妻子和两个女儿,态度十分诚恳。我俩沿着学院的办公大楼转悠,又在大操场走了一个大圈还不忍分开。“四人帮”的穷凶极恶,逼得我这个在国民党政权统治下的地下工作人员,重操了在重庆进行斗争的手段。我告诉对方,以上对我说的话,到此为止。只要没有人揭发检举,查笔迹的技术鉴定,是搞不出什么东西来的。因为笔迹不像指纹,在技术上就不能单纯具此认定。即使因此被抓了,只要矢口否认,抵死不认账,对方也难以定性定案。关键是善于隐蔽自己,额头上又没有刻字,怎么可能就找到你的头上来?这个同志的妻子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工作。在唐山大地震发生以后,我专门骑车进城,到广播电台宿舍找他。遍寻不着,十年的周旋只能向他的邻居打听,人家说,已经好几天不见他家的人了。我更着急,担心他出了事,心急火燎地满处找。最后,总算在复兴门修建中的立交桥下,发现这位同志和他的小女儿,在一块塑料布搭的篷子里休息,才放了心。这个时期,“四人帮”还在抓所谓“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学院提出大震大批判,小震也批判,不震更批判。但这是表面文章。实际上,工、军宣传队和院革委会的新贵们,把他们经过“文化大革命”而飞黄腾达的被“四人帮”追查的一首诗的原迹命,看得比我们更有价值,生怕房子被震塌下来,把他们好不容易短期增值的性命给葬送了。因此,他们既要搞批判,还要防地震。要搭地震棚子,开始时又没有材料。我们就建议拆大批判专栏。这一建议,居然获得造反派领导们的同意,人人动员,个个动手,把原来那些用高级木料、崭新席子搭起来的大批判专栏,拆了个鸡零狗碎。为此“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声势就大大减弱了,对那张反“四人帮”小字报的追查,相对地也放松了。但是,他们还要组织会议,还要批“三项指示为纲”,批三个文件。当时的领导专门点名让汉语教研室的领导和教师要发言。他们这样做,也是要看看我们的态度究竟如何。我们经过研究,觉得完全拒绝批判不行,要批。于是,有的同志说,听人说邓小平家包包子,买了两斤猪肉馅,我们家包包子才买一斤肉馅。这不是资产阶级法权是什么呢!工、军宣传队的一位领导说,他们家人口多,买两斤肉馅包包子,这算不了什么。我们另一个同志马上插话说,那可不是这样,我们食堂卖的包子,咬两口还见不到肉馅,这怎么不算什么呢!弄得那位领导眨眨眼睛,只能留下苦涩的笑。有的同志说,我要为我们妇女同胞说几句话,你看,方海珍、江水英、李铁梅、阿庆嫂、柯湘、白茹、李奶奶、阿妈妮,都是我们妇女中的佼佼者,谁否定革命样板戏,谁就是否定我们妇女,这能够容忍吗?一位院领导说,也不能单说是对妇女怎样怎样。我们另一个同志又插话道,马克思说过,所有妇女的彻底解放,就是全人类的解放,怎么能够不把妇女的英雄放到主要地位上呢!那位领导也无可奈何。院工、军宣传队和院革委会的领导同志们,对汉语教研室的同志下了一个结论:这些咬文嚼字的知识分子呀,看问题抓不住重点,就知道旁敲侧击,打哈哈,政治思想水平总是提不高。逐渐地,也就对我们失掉了兴趣,丧失信心了。以后,召开全院性的、部门性的批判大会,他们也就不组织我们发言了。1976年10月初的一天,写《请示》那首诗的同志从城里来到学院,悄悄告诉我们两三个人,广播电台被接管了,负责接管的主要领导人是耿飚同志。这可是杨、罗、耿(杨得志、罗瑞卿、耿飚)兵团的主要领导人之一啊。听他讲了这个情况后,我们感到整个形势发生了有利于人民的变化。我无法平静下来,赶忙向宣传部的陈明灿借了一辆自行车,蹬车进城,到我曾经工作过的光明日报、最高人民检察院,以及有老同志、老朋友在的新华社、人民日报、公安部到处打听,终于得到了确实消息:王洪文、张春桥、**、姚文元,全部被逮起来了。我买了卤猪头肉、二锅头、鞭炮,邀约了几个互相信得过的同志,晚上在我家喝酒放鞭炮,以示庆贺。这时,学院军、工宣传队和院、系、大组两级革委会的领导同志们,还蒙在鼓里。第二天,院革委会的主任碰到我,问我昨晚为什么闹腾。我只笑笑,未做回答。正式一级一级往下传达逮捕了“四人帮”,大概是在10月10日。这以后,院工、军宣传队和革委会的领导同志们对我们客气多了,生怕我们“闹腾”。但是他们手里又握了两张王牌,一是两个“凡是”,一是“继续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事件仍然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敬爱的周总理逝世一周年的纪念日逼近了,我们只有冒险一搏了。于是,我们把隐藏的**诗词挖掘出来,找一个印刷厂钢板字刻得好的同志,油印了近二百份《**革命诗抄》。出版诗抄,要有一个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