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两周半》19
于珊珊满腹怨尤,一肚子的气没处撒去。转脸一看,顾跃进却已经闹够玩累睡着了,呼噜声又杀猪宰狼似的响起。她立刻觉得胸口憋闷。痛。巨痛。说不上是头疼,还是心口窝痛。无奈,起来,上网。进聊天室。网络系统自动把她命名,成为“过客8931”:欢迎过客8931进入聊天室。过客8931打出一行字来,向各路大虾求教:过客8931请教:如果你身边有一个狂打呼噜的人,严重影响到你的睡眠,让你简直快要神经失常,该怎样对付?网友“爱做灯泡”:扁踹一顿。过客8931:拿什么踹?网友“爱做灯泡”:鞋底子。这不行。没有丝毫可行性。又问了几个散客,有说拿擀面杖揍的,有说往他鼻子里灌辣椒水的,有说给他鼻子嘴巴都勒上口罩的。总之,都是于珊珊曾经在脑海里盘算过、目前却实施不了的行为。解决不了问题,她就在网上乱走,接着又拐进了语音聊天室。这里面一边打字还可以一边说话,插上一个“耳麦”就能解决问题,只花网费,不收长途电话钱。刚毕业那两年,于珊珊闲得狠,跟同学朋友泡完酒吧泡网吧,无谓消耗着青春和体力。那时她经常在语聊室谈情说爱,说一些肉麻兮兮的话,情到深处,还会唱首歌给对方听。直到把自己聊累了睡着拉倒。也不往心里去,谁也不认识谁,只为打发时间。她才不象那些没文化的小女子,屡屡跟网友约会被骗。她不骗他们就不错了。“聆听你的音色,消磨彼此的感动”。说得好。这是语聊网的服务宗旨。于珊珊鼠标一点,信手到喜聊、爱聊、好聊、无聊、电聊、另类语音聊天网各转一遍,四处爆满。**泛滥无法出门的时刻,闲人们都聚集到了网上消磨时间。就连于珊珊常去的“性性相吸”、“未婚者不宜”、“成人月色”、“后同居时代”、“风流寡妇客栈”语聊室,都挂了“客满”牌子。唉。讨厌,来晚一步。一个聊天室干吗只定员15人,不能再多点?可也是,人多了,话筒不够用,就一个话筒,每人一次轮上说25秒,人一多抢着说话抢不过来。倒霉兮兮的,又蹩进“爱聊不聊”网,见“今夜无人入睡”房间还有空位。点了下鼠标,进得门去。电脑自动命名欢呼:“过客10369进来啦!”找个位置坐下,呆着,先听听他们说话。网民“星爸客”和“骑着驴,吃着虾,喝着酒,摸着咂”在骂人,网名“我是风儿你是傻”在接嘴,听声音是女的。网民“左岸瘟化”也在抢话筒等待。骂的都没有什么实际内容,就是粗口,堆在一起往外发泄。最一开始进语聊室听到有人在那儿骂人时,于珊珊吓了一跳,简直都大吃一惊!巨惊巨惊的!话骂得都忒损,都是些民间的最低级下流的词汇,不堪入耳。不光男的、还有女的骂。互相骂。单独骂。她虽听不清楚个数,但实在听不下去,转身出来。心里还暗暗骂到:渣滓!这些不耻于人类社会的狗屎堆!网管应该清除这些人,把他们踢出去。她以为一定是民工或盲流之类的无业游民在网上骂人。后来听一个朋友告诉她,骂人的不一定是坏人,什么样人都有。朋友就连续几天,在网吧见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白面小伙,穿一身名牌,胳膊底下夹个公文包,一走路飘过BOSS香水味,绝对是个北京东城写字楼的白领。每次来了谁也不理,找一个偏僻角落,坐下就骂。一直骂到早上五点多钟,夹包走了,第二天晚上又来,来了再骂。如此往复。于珊珊虽然还不太信,但也觉得有趣。后来她又进去听听,发现骂人语句单调重复,就那么几句,没什么花花样,但骂者乐此不疲,兴致勃勃。她就不明白什么原因,稍等一会,明白了,因为网络里是匿名,隐去真身,不象自己在家裸脸冲墙骂、对着门口大街骂,第一有**份,恐被当成精神病扭送派出所;另外也单调,无共鸣者,不解气。在语聊室里骂人,众人都能听到,有人听,还有人接茬,所以有趣,来劲。有时对着虚空骂,有时对着某个人骂,被骂者非但不会不高兴,还很乐意接茬,以免犯困,能把宣泄骂人进行到底。但有个问题她闹不明白,为何骂人者都是东北口音?后来发现,升级后的耳麦都有音频调控装置,能更好保护客户**,不但写字可以匿名,聊天也可以不露真嗓。想用什么口音就用什么。北京口音,河南,上海,广东,江浙等等都有。出奇一致的是,在**的聊天室里北京的口音多,字正腔圆很有文化,而骂人者都把口音调成了东北话。乍一听全是东北二人转里的粗俗腔。这就从另一方面证明了东北那疙瘩的方言表现力丰富,忒俚俗、忒民间,在骂人解恨方面最招人喜欢。听着“爱聊不聊”屋里“星爸客”、“骑着驴,吃着虾,喝着酒,摸着咂”、“我是风儿你是傻”、“左岸瘟化”他们骂得热火朝天,于珊珊忽地起了骂人之心,这几天的憋气、受罪、失眠、曲意逢迎让她撮火,顾跃进的脾气态度让她撮火,一系列的变故快要把她搞垮、搞疯了。她真想骂人,大骂一声:**,顾跃进!老男人,大**!真是想骂,实在是想骂。不光想骂,还想动手打人。可惜没有对手。可惜她谁也不敢打。现在好了,在这里,她隐身匿名,对虚空骂几句,没人管得着吧?她就试着调整自己耳麦的齿轮,将声音选成东北话,把心里核计好的词儿小声骂了一下,在试声时,她还是把“顾跃进”名字去掉,直接骂剩下的三个词儿。恩,好,完全不象她的声。是一个东北粗胖老娘们的声儿,有点象《刘老根》里的肥婆大辣椒、满桌子,或者是那个被药匣子拉着看手相的蠢胖女徒弟。既然是匿名、匿声,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人类一戴面具,就能无所顾忌。于是她就放开了,重新起了个“恨不能打死”的网名(呵呵^O^,太没水平了吧!但是她总不能用“哈根达斯”那个名字耶!“哈根达斯”是她在谈情说爱时用的耶)。开骂,抢话筒,每次25秒,反复骂这几句话:**,老男人,大**。骂着骂着,就有点儿骂开了。后来越骂越溜,会随机加上一句半句。骂得专注,愉快,沉浸在语言的暴力所带来的快感里,对顾跃进的呼噜声充耳不闻。她也不担心他会突然间醒来听见。就是他听见了也白听,又没有指名道姓骂谁。一夜下来,骂得皮肤光滑,身心舒畅。所有的恶气全都给骂出去了。真是排毒养颜。解气通肠。现在她相信那个白领小伙来网吧骂人是真事儿了。每一个去骂人的,多是心有不平事,前去发泄的。没有谁是精神病,闲着没事花钱上网骂人。等天亮顾跃进醒来时,她正好也骂得气顺,骂乏了,支撑不住了。这时便倒头睡去,晨昏颠倒,疯狂补觉。哈哈,现在什么呼噜声电话声,谁也都影响不到她啦!往后的几天,于珊珊专门上网去骂人。这回她找到按区域划分的语聊室里骂。先可广东的骂:臭不要脸的你们广东佬,就是你们把**传北京来了,你们还装什么孙子你们装!然后再挑大一点的城市骂,骂上海:**上海人!你们不让北京人进,把北京去的都给隔离,想想当年你们吃毛蚶得肝炎,北京人是怎么对待你们的?我******!骂完上海骂北京,骂完北京骂天津,骂完天津骂香港,骂澳门,骂日本,骂美国。骂够了,骂累了,再上情感网谈情说爱,调**,给网上恋人唱个歌,滋养一下心肺。…………在那一个个漫长抑郁的**春夜,玉兰花飘香,消毒液也飘香。有一个姑娘,戴着假面,在电脑语聊室里,丧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