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塬上的巧婆娘(1)

黄土塬上的巧婆娘(1)

在陕西省中部洛川县的黄土塬上,有位远近闻名的巧婆娘——杨梅英。

2000年,我选择在春暖花开的季节,按照当地人的指点,在县城南的一个用青砖修造的窑洞里,找到了我要拜访的主人家。

这种自打北宋末年就有的“穴居”

,在黄土塬上一直沿袭至今,它经济实用,冬暖夏凉,很舒服。

杨梅英家的庭院,足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里面种满各种蔬菜和花草果木,房里屋外打理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一看便知这家的主妇是个“撒利”

(勤快)的人。

六十一岁的杨梅英,比我想像中的要年轻得多,身材高大,面和心善,是那种很易接近的人。

她之所以远近闻名,是因她擅长做面花(面塑),前些年又改做了捏泥人。

不仅如此,民间剪纸、刺绣、农民画等与当地民俗有关联的活儿,她样样精通。

可别小看不识多少字的杨梅英,她创作的这些土里土气的玩意儿,被选送到省、市,甚至国外去展出,她还被邀请到日本、中国香港去访问和进行才艺表演,所受到的广泛赞誉自不用说,乡亲们都很羡慕,可她自己却从没把这当回事儿。

“我这人心胸宽得很,财和名算个啥?人活着,身体健康,精神愉快才是宝!

你看,我六十多岁的人了,头发黑亮亮地,眼不花,耳不聋,你说,这不就是最大的幸福吗?”

我们刚刚见面,杨梅英就扯开大嗓门,干脆利落地打开了话匣子。

可见,她是一个开朗而又健谈的巧婆娘。

“那你啥时开始喜欢上了这些民间艺术?”

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们黄土地的农民,男人劳动一辈子,就是为了能修上几孔窑洞,有了窑洞,娶了婆娘才算是成家立业哩。

男人刨挖黄土地,种庄稼,而女人就在土窑里操持家务、生儿育女,还要寻思把自己的日子搞得美美地,让劳累的男人看了心情愉快哩嘛,这也显示着咱们农家人地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地,让人看了喜庆,不‘坷碜’。

我们不知道啥叫‘民间艺术’,那是你们公家人说地。

我们不识字,只知道这么个弄好看,能把我们心里地喜怒哀乐表达出来,把想说的话变个样样子说出来,这样看着就是美,心里头就是舒坦。

人是见笑就喜,见哭就悲,好事、喜事想得多了,看得多了,你的心情也就快乐了。

人是感情动物,人心做梦都是想着好事哩。

你说,你为啥到我这儿来?不就是想看美的东西。

我们过去捏面花、剪窗花并不是为了卖钱养家口,也不是上贡给谁,我们就拿这铰衣服的大剪子,自由自在地,想剪啥就剪啥,想损坏个啥模样就是个啥模样。

你问它们有啥子意思?那可多着呢!

都是咱们生活中的事儿,心中的盼望,精神的寄托……”

如今,她每天创作不止,而且经常接待慕名前来访问的中外客人。

她过去真的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些随便弄起的玩意儿,如今能换钱,贴补生活。

用她的话说:“我弄啥像个啥,每件东西里面都是有说头地,全是我们当地老百姓日子的事,反映美好的心愿,祈福地希望,纳祥地兆头。

谁知道,耶们城里人和外国人也信这个,耶们来看了(作品)欢喜地了不得,像是见了宝贝。

那年来了两个意大利的客人,见了我的作品之后,又是唱,又是跳,那个高兴的劲儿就像是疯了似的,他们说我的作品像什么‘斯’,对了!

像外国的艺术大师‘马蒂斯’!

我才不管什么是‘马蒂斯’、‘羊蒂斯’呢,我就是怎么想就怎么做。

最后耶们走时硬要买我地‘艺术品’,说是带回去收藏、宣传哩。

我说:这些土里土气地,有啥好收藏地,想要就送你,人家毕竟是远道来地客人嘛。

可耶们硬是把钱给留下了,说是尊重艺术,尊重我地劳动。

既然这么个,那我为啥不收钱,这就好像把喜事、美事卖给了人家。

是好事,是善事,是积德的事,你说对呀不?”

说着,她就从炕席下边拿出一叠剪纸,当她展开在宽大的炕上时,我一下看呆了,这并不是我平日里在陕北看到的巴掌大小的窗花花,而是用整张整张的大红纸、黑色纸剪成的剪纸作品。

那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和震撼人心的艺术魅力,使我禁不住地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看清作品的全貌,像这么大幅的剪纸作品,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看这幅是《双凤献子》,左为凰,右为凤,双双捧着石榴子(民间寓意:多子)献给人间,石榴体内的童男童女正在玩耍呢,旋纹地是男,舒长袖地是女”

“你再看这幅,看,外面一圈是条蛇,中间坐个乖乖兔,这叫‘蛇盘兔’,你家里人如果有一个属蛇和一个属兔地结姻缘,那你家地好事数不完,每年必定富。

兔的性情善良地很,人见人爱,跑起来欢腾腾地。

蛇把它这么一盘,这意思是说:好东西就跑不出去了,财富都能留在屋里头。

我们农民叫这是‘蛇盘兔,年年富’”

好一个出神入化的想像力!

我们知道,蛇在古代部分氏族中,被视为力量的象征,万能的“神”

物,在人类早期的生活中,作为图腾加以顶礼膜拜。

又因它与龙图腾特别相近,因而,蛇的形象在陕西的民间备受推崇,代代相传。

至今,它的图腾概念通过妇女们的巧手,逐渐演变成了祥善和财富的保护神。

说起陕北地区的民间剪纸,那是有着丰富、悠久的历史积淀的,它与黄土地上劳动人民的生活息息相关,与人们的生存习俗密不可分。

同时它又是女人专属的手艺。

每逢节庆年关,那塬上川下的星罗棋布的土窑洞的窗户上都会贴满各种各样的窗花,把那单调的黄土地装扮得分外红火,生气勃发,可以说家家户户都是个剪纸展览会。

除了窗花,还有炕围花、窑顶花、家什贴花,甚至在筷子篓上也要贴上吉庆的花样。

这是长久流传下的当地的浓厚的民俗、民风,因此,陕北的妇女几乎人们都会剪纸。

但绝大多数妇女都是“替样”

(依照传统的纹样)剪纸,这样省时省力,是传承者,而非创造者。

据了解,大概有千分之一的妇女,具有“冒铰”

(创造性剪纸)的天赋,成为佼佼的巧人儿。

乡间的婚曲中就有这样的唱句:“生女子要巧的,石榴牡丹要冒铰的”

表达了人们对女子的要求标准。

我眼前的杨梅英正是这千里挑一的“巧女子”

的典型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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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56个民族的危险历程:《孤独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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