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塬上的巧婆娘(2)

黄土塬上的巧婆娘(2)

“你是啥时开始捏了泥塑?”我问到。“我原来是做‘面花’地,但是面会发霉,会开裂,留不住。人家客人带了去,无法收藏。直到前些年的一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着很多黑鬼、白鬼到我屋来讨债,说是我一辈子做面花,浪费无数粮食,是犯罪,要拉我到阴间问罪示众,吓得我浑身大汗,当我就要被这些鬼拖往阴间时,忽然,一位身穿大红袍地白头翁,急忙上前来搭救我。他说,黄土高原上有取之不尽的黄土,你只要保证从今以后改用黄土捏泥人,就可免你一死。打那梦以后,我真乖乖地用了泥巴来做泥人。这下,比用面粉做出来地东西还有灵性,我捏起来更顺心顺手,样数也变多了,摸索地经验也丰富了,还能用低温烧制(不易破损),外人也更喜欢了。把面粉省下之后,那些黑鬼、白鬼再没有来梦里过。一个梦把我给救下了,我要好好地捏泥人报答,你说是呀不!”说话间,杨梅英带我来到东窑前。打开门一看,嗬!窑里到处堆满了黄红色的泥塑作品,大的有二三十厘米,小的有十厘米左右。“这都是美国人来订下地货。”杨接着说:“这材料全是用咱们当地的泥芯土,拿箩过后,和水捶,再捏成形,烧完就变红了。你看这件,叫‘抱鸡女娃’,女娃长大时就必须嫁人呀,她抱只鸡,就是吉利,做啥事都顺。咱们这儿的人结婚时,都要叫童子抱个大红公鸡,女婿来时,丈母娘还要给杀个鸡……都是这么个意思。你再看,这个‘饱奶媳妇’地奶被我捏地特别大!她是在地里做完活,往回走哩,奶局(涨)了,一跑动,就乱甩,她就用手扶着舒服。我们这里娶下媳妇后,她生了娃,首先要看她地奶美不美,她地奶下来没下来,奶大,奶水就足,这家的娃身体保险好,就健康哩!就没有小毛病。女人一结了婚就不知害羞了,走到哪里都敢把奶扶出来奶娃。这就是生活地规律,一点都不是啥怪事。”艺术理论认为,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艺术给人以美的享受,给人以灵魂的净化……也许杨梅英并不懂得这些艺术的说头,可她的创造,已经成为艺术本身了。她从作品的形式和内涵中,早已阐述了这些深奥的理论。我们不得不对民间艺术另眼相看,它们最直接最生动地反映了生活,有着金子般的价值。“这娃的牛牛子为啥要捏成往上翘的呢?”我指着一件男娃泥塑好奇地问。“你这不懂,如果生活中,你娃那小牛牛要是绵不塌塌地,那小子娃肯定是要生毛病了,不是感冒,就是发烧。做母亲地,人人都想叫娃长地健健康康,虎头虎脑地。看,他左手拿个铜钱,表示这娃值钱,娃就好带;右手抱个长命锁,就富贵长命;他地牛牛往上高高地翘着,就是娃他爸妈地福气嘛。还有这件《莲花女》,耳朵大是有福,她胸前是朵荷花,花一落就结成了仔,俗话说:结仔成苗,就是这么来地,希望她早生贵子,传宗接代哩!人说这老婆子怪地很,为啥把女子娃这也捏上(指生殖器官),这可是医学,人就是这么个,女子娃就是女子娃,小子娃就是小子娃,人就是穿个衣服,要是不穿衣服不都是个这么样!有啥大惊小怪地……”依我看,这可是远古生殖崇拜的活化石啊!难怪老外们看得手舞足蹈。看着这许多的泥娃娃,还有哪个人心里不美滋滋、乐呵呵地,尤其是哺育儿女的母亲,那感觉就更不一般了。我从心里佩服起这位性情豪爽、感情外露的巧婆来。正应了那句话:越是人性的,就越是艺术的;越是传统的,就越是世界的。种族繁衍,生殖崇拜的内容,是陕西传统民间艺术中表现最多的一种形式,从古至今,人类从未停止过对其的表达和创造。种族繁衍的观念在传统习俗中,无疑是一种闪着圣洁灵光的观念。如:《蝶(男)采莲(女)》、《刘海(男)戏金蟾(女)》、《鱼(男)戏莲(女)》、《猴(男)吃桃(女)》等泥塑始终围绕生命的三大要素:生殖、生产、生活。这是中华民族生殖繁盛、兴旺发达的古老传统观念的延续。在杨梅英生活的地方,民间依然流传着这样的说法:“乾为父,坤为母”及“女娲黄土造人”之说。杨梅英的泥塑创作中无一例外地存在着这些生殖崇拜的痕迹,其主题内容所喻示的,也正是深藏人们意识里的“生命”之源的潜存。“我现在很看重梦里的东西,有时半夜做了梦,梦见一个有意思的事儿,我就睡不着觉,马上起身把梦里的东西捏成形,有时你想不到地样样,但能梦着,真是‘鬼’地很。有时跟人说话开玩笑呢,说不定还能开出个题材来。”杨感慨地说。这就是我们看杨梅英作品时怎么也看不够的奥妙,她的创造皆来源于深厚的黄土文化的背景,源于她熟悉、热爱的生活,源于她对生活的细心观察和切身感悟。她清楚地知道人心所向,知道百姓想要啥,知道人性中那些真善美的价值。她曾小声对我说:捏泥塑,一是继承传统;二是换些钱,把老窑洞翻新一次;三是要把过去几十年糟蹋的面粉用泥巴赎回来,等真的去了阴间时免受批斗。这第三听似玩笑话,但却反映了杨的那颗纯真的心。杨梅英,1942年出生,从小就是个活泼开朗的大气人,聪明伶俐,六岁起跟随母亲学习剪花、捏面塑。十**岁时自由恋爱,嫁给本地人屈广印为妻,丈夫是位不善言谈的憨厚、老实的庄稼汉子,他们共养育五个儿女,现在最小的女娃也都二十四岁了,并且成为杨梅英泥塑手艺的惟一传人。年轻时,为了解决儿女多、经济负担重的问题,杨自己开了个理发店。由于心灵手巧,悟性好,会做各种各样的发型。那时段,每当过年过节、红白喜事或是谁家有了祝寿、新生儿吃喜面,都少不了要请她去剪花、捏面塑,她忙里忙外,特会来事儿,被当地人称为“民间博士”,深受人们的爱戴和尊敬。八十年代末,延安市群众艺术馆指导老师宋如新先生组织民间美术创作班,杨梅英自然成了其中一员。这下可大开了她的眼界,她创作的民间艺术品,受到专业人士的普遍赞赏。1994年10月,杨梅英有九件作品入选由文化部举办的“全国民间艺术一绝大展”,第一次进入中国美术馆,登上了大雅之堂。紧接着,受到日本、中国香港有关方面的邀请,前往展览作品,并做现场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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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56个民族的危险历程:《孤独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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