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婉潞听到孩子们没事,便安了心,谢过太医。
熬好了药,她亲自替儿女们喂了药,见他们比方才睡得安稳,这才觉得房内闷热,走到屋外乘凉,董嬷嬷在屋外放好一张榻,桌上放了酸梅汤和水果。
婉潞没有喝酸梅汤,只用牙签叉了片梨慢慢含着。
她的手指在桌上画了画。连好一点的人参都寻不出来,赵府如今究竟到了怎样的窘境?
赵思贤焦急的脚步声响起,一走进院见妻子好端端坐在屋外,他才松了口气走到她身边。
婉潞抬头见他满脸忧虑,额头上还有汗珠,端起酸梅汤递到他唇边,「喝一口吧,我方才被吓着,不敢喝这个,怕心头难受。」
他把妻子的手连着酸梅汤一起握住,虽然没有掉泪,眼里的忧虑是怎麽也盖不住的,「我方才听说的时候差点吓死,你还是亲自经历的,只怕受的惊吓比我还要严重。」
她拍拍他的背,「还好。」
这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却让他红了眼眶,顾不得一旁还有丫鬟婆子就把妻子整个抱在怀里,「没有你,我该怎麽办?」
原想逗他几句,但他话里的难受让她不忍心,只是轻声道:「我没事,真的,那人连我的衣衫角都没碰着,有那麽多的下人护着呢。」
他心里也明白有许多的下人簇拥着,那恶人要近妻子的身也极难,可一想到自己视若珍宝的妻子在光天化日下受了那麽大的惊吓,一股戾气不免涌上心头,「那样的奴才就该活活扛死。」
她拍着他的背,反过来安慰丈夫,「别生气了,我真的很好。」
他捧起妻子的脸,一寸寸仔细看过,见她脸上满是真挚,这才点头。
婉潞觉得眼睛有点热,有眼泪想要流出来,当着那麽多人的面不好意思,直到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还被丈夫抱在怀里,忙直起身子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好了,你也别光顾着安慰我,快去瞧瞧孩子们吧,他们年纪小,吓得更厉害。」
赵思贤这才举步往屋里走,牵着婉潞的手一直都没有放开,董嬷嬷只装作没看见,还顺手拍了想笑的丝儿。
这时天色已晚,月亮还没升上来,屋里有些昏暗,赵思贤也没让人掌灯,依次看儿女们睡得正香,一颗心这才完全放下。
见了丈夫,婉潞只觉得疲惫得说不出话来,趴在他怀里打个呵欠,「我要睡了,你记得别让人告诉娘。」
他拍拍她的背,应了一声。
她觉得有了依靠,十分安心地睡着。
床虽然极宽,也安不下一家六口人,董嬷嬷上前示意要把孩子们抱下去,赵思贤却摇头,怀里抱着妻子,自己半坐在床头,身下垫了个枕头,听着孩子们平稳的呼吸声,只有这样才能安心睡去。
虽然婉潞嘱咐过不告诉朱氏,但她还是听到了些风声,第二日就带着药材来瞧女儿和外孙们。
见了大包小包的药材,婉潞都笑不出来了。
朱氏可不管那麽多,急着把那些药一一指给她瞧,有安神的、定心的,有丸药有草药,还拿出几个荷包递过去,「这里面装了能安神定心的药丸,你们都戴上,没事就闻一闻。」
婉潞接过荷包,一二三四五六,总共有六个,两个大的是她和丈夫的,四个小的就是孩子们的。
她不禁失笑,「娘,我又不是孩子,您替您外孙们预备就好,何必还要再为我们夫妻预备?」
朱氏拉过她的手,话里有些嗔怪,「胡说,你在娘跟前永远是孩子,女婿是男人,就算受了惊吓也不肯说出来的,自然也要为他预备。」
婉潞应了一声,伸手搂住她的脖子,「娘,您对我真好。」
朱氏伸手拍拍她,「你是娘的女儿,娘自然要对你好。」
想起今天是王淑娥回门的日子,婉潞笑嘻嘻地道:「昨儿瞧见娘对弟妹那麽好,还当您有了儿媳就忘了女儿了。」
朱氏点了她的脑门一下,「你啊,方才还说自己不是孩子,这时候又和我撒娇。」
婉潞搂住她的脖子只是嘻嘻笑着,奶娘们抱着孩子们进来,智哥儿是自己走进来的,一瞧见朱氏就扑了上去,「外婆,我昨日很勇敢。」
朱氏把外孙抱起来,「外婆听你娘说过了,智哥儿是哥哥,以後一定要护住你娘和弟弟妹妹们。」
智哥儿的头点得如捣蒜一般,瑾姐儿也挤进外婆和哥哥中间,娇滴滴地叫着外婆,「我昨夜到今早都没哭,外婆,我是做姊姊的,也要护着弟弟妹妹。」
朱氏低头摸一摸外孙女的脸。
智哥儿的小嘴却嘟起了,「什麽啊,你今儿一早起来的时候没见到娘就大哭了。」
瑾姐儿听到哥哥揭她的底,小嘴噘得比他的还高,「胡说,是你先哭才把我吵醒的。」
智哥儿蹭地从朱氏怀里跳下,握着拳头看着妹妹,「没有,是你先哭的。」
婉潞在两人的屁股上各拍了一掌,「你们兄妹俩实在不能待在一起,否则就吵个没完,智哥儿是哥哥就该让着妹妹,瑾姐儿是妹妹要尊重哥哥,都说过无数遍了,还是当着人就吵。」
奶娘笑着道:「奶奶,他们也是当着亲家太太的面才这样,真要在外人跟前,哥儿姐儿比大人还知礼数。」
朱氏一手一个抱起两个孩子,往他们脸上各自亲一亲,「在外婆跟前撒娇,外婆爱着呢。」
两兄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鼻子里都「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红霞来传楚氏的话,「亲家太太,太太说她身子不适,就不出来陪亲家太太了,厨房已经备好了饭,就请六奶奶陪亲家太太在这里用饭,还望亲家太太别抱怨我们太太失礼。」
朱氏来赵府的次数多,知道红霞是楚氏身边的得力丫鬟,含笑道:「亲家太太总是太客气了,我们都是至亲,亲家太太身子不适,我既然来了也该去望望她,只是不晓得亲家太太耐不耐烦见人?」
红霞本就伶俐,脸上的笑容更加恭敬,「亲家太太来了,我们太太怎麽会不耐烦,只是今儿我们太太已经回了好几家来探望的,亲家太太这里,还要等奴婢回去问问。」
朱氏扬眉道:「好伶俐的丫头,哪日嫁到别人家也是个当家主母。」
红霞的面一红,低头道:「亲家太太惯会取笑人,奴婢先回去了。」
她走了之後,朱氏面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她也微微听到些风声,但不好开口问。
倒是婉潞说:「昨儿马姨娘已经被捆上了,说等哪一日便把她送到庄子去,只是……」
嫡庶相争就是祸根。朱氏拉一拉女儿的手,什麽话都没说。
和女儿及外孙们用过午饭,朱氏算着儿子和儿媳也该回来,讲了几句就上车回家。婉潞带着智哥儿送她出去,还没到二门就听见前面有哭泣声传来,苍老的声音不停哭诉着——
「我的夫啊,你怎麽就这样咽气了……」
其中还夹杂着劝说的声音,「李嫂子,你哭又有什麽用呢?三奶奶已经吩咐给了你二十两银子让你去葬了你男人,我们又都是侯府的家生子,你难道还要和主人家打人命官司不成?」
那哭声还是没停歇,这时又插进另一个声音,「李嫂子,这里人来人往的你还这样哭哭啼啼,三奶奶不过是看在你新丧了男人才容你在她面前哭几声,你若还要在这里哭的话,就怕惊动了主人,连你的命也得留在这里。」
就听哭声停歇了一会儿却又变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