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婉潞停下脚步,春燕出去喝斥道:「是谁在喧哗,难道不晓得这儿有人过路吗?自己没了主意,管不住男人,送掉男人和女儿的命,还有脸在这里哭?」
绿树掩映处钻出一个老婆子,一瞧见是春燕,脸上忙堆上笑,「侄媳妇,李嫂子刚没了男人,您大人有大量担待她,我这就让她赶紧出去。」
春燕冷笑,「她糊涂,你们也糊涂了吗?这样的人就该捂了嘴送出去,怎麽还能在这儿哭哭啼啼、让你们劝说?」
那老婆子急忙应下,抬眼看见婉潞也在,磕了一个头才重新钻进树丛里,唧唧哝哝不晓得说了几句什麽,接着就没了声音。
春燕这才走回婉潞身边,「奶奶,没事了。」
婉潞垂下眼,「那是李嬷嬷,她男人怎麽了?」
春燕的话里还是一样的平静,「昨儿领了三奶奶赏的八十板子,抬回去不到半个时辰就咽了气,三奶奶慈悲,赏了二十两银子发送,谁晓得李嬷嬷还在这里哭着诉冤,真是不晓得轻重。」
说来轻描淡写,背後却是一条人命。婉潞看了一眼,见李嬷嬷已经被人拖出树丛,往另一边转出去了。
朱氏不明白缘由,只是和智哥儿说着话,蓝天白云,绿树红花,小鸟在石上树间蹦跳歌唱,似乎一切都是那麽的理所当然。
褚姨娘被马姨娘这麽一闹,本已病弱的身体这下子更是下不了床,连楚氏也躺在床上,几个嫁了的女儿自然要回来侍疾,头一个气恼的就是赵思竹,楚氏是她嫡母,褚姨娘是她生母,哪能被马姨娘这样欺负?
归宁的第一天,她就冲到关着马姨娘的小屋子里,吩咐自己带来的丫鬟婆子把人抓过来要好好教训一顿。马姨娘总还是受过宠的,那日是昏了头做出这种事情,这几日被关在屋子里正想着该怎麽解释好让赵大老爷再回心转意,下人们也没真的把她捆得很紧,根本禁不住这样粗暴的对待,惊叫着连连四处躲避。
赵思竹带来的婆子丫鬟可不像赵府的人还会给马姨娘面子,她们都只听赵思竹的话,一伸手就像抓小鸡一样把马姨娘擒了过来,拿起绳子把她捆得结结实实。
她尖叫道:「三姑奶奶,你总也要顾着尊卑,我虽然是侍妾,却也是你的庶母,你这样对待庶母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赵思竹拿过一块戒尺递给身边的丫鬟,「天打雷劈?你顶撞正室,不守半分为妾的规矩,难道就不该天打雷劈吗?母亲仁慈,不忍下手,我今儿就代她教训教训你。」
丫鬟接过戒尺,走到马姨娘面前就直接往她脸上打去,「听明白了吗?这不是我打你,也不是姑娘打你,是姑娘代太太教训你。」
马姨娘被连打好几下,脸都肿了起来,眼泪也涌了出来,「三姑奶奶,你当太太是什麽好人?她要是好人,你怎麽会连一个庶出的兄弟都没有?」
话刚说完,脸上又挨了几下,丫鬟瞪着她,「呸,太太仁慈,从不说东道西,你倒好,这时候又说起太太的坏话。」
赵思竹坐在上方,手里端着一杯茶,眼睛连抬都不抬,「马姨娘,你这话对别人说也罢,我本就是庶出,太太待我如何我心里清楚,哪是你能挑唆得动的。」说着她就把茶杯一摔,「给我打。」
丫鬟劈里啪啦又打了起来,马姨娘被打得哭爹叫娘,一开口骂没几句又被重重打了。
见马姨娘被打得惨,有怕事的婆子急忙去回了楚氏。
楚氏在儿媳们的伺候下喝了药,听了这话,眉头只是微微一皱,「竹丫头的脾气总是暴烈了些,也难为你三妹夫受得了她。」
赵思梅把碗接了过来,含笑道:「娘这话说得不对,三妹妹和三妹夫一个性子烈些、一个性子软些,正好是一对。」
秦氏笑了出来,「这就是什麽锅配什麽盖,看对眼嘛。」
她们谈笑着,来报信的婆子小心问道:「太太,总是要去瞧瞧,万一……」
楚氏这才敛了脸上笑容,「说的是,六奶奶的性子软和些,就去劝劝你三姊姊。」
婉潞起身应是。
秦氏也跟着起身,「我左右也是闲着,就陪六婶婶去瞧瞧。」
楚氏摇头,「你啊,就是好热闹。」
秦氏笑嘻嘻地拉着婉潞往後院去了。褚姨娘受了惊吓,已经搬到楚氏正房的东厢房去住着,万姨娘去照顾她,如今後院冷冷清清的,只有关着马姨娘的那间小屋里不时传出哭泣咒骂声。
秦氏停下脚步听了听,含笑道:「三妹妹的性子果然是这几个姊妹里面最辣的。」
婉潞听着竹片打到肉上的声音,心里有些不忍,毕竟那是一条人命,她微微皱眉道:「三嫂,我们快进去吧,若是打出个好歹,公公面上也不好看。」
秦氏应了一声,但脚步并没加快,站在屋门口瞧了瞧里面的情形才开口说话,「欸,三妹妹,这样的人也值得你下手,传出去倒让人笑你没了上下,还是算了。」
在马姨娘哭泣和咒骂的声音中突然传出她淡淡的声音。赵思竹没起身,也没让丫鬟停止,看着在门口站着的秦氏和婉潞,「两位嫂子,姨娘生了我,母亲养了我,她们俩受了这麽大的委屈,我这做女儿的不出头,难道她们的委屈就这麽白受了?」
秦氏款款走到她跟前,用手推着她的肩,「果然还是女儿才晓得心疼做娘的,你那几个侄子成日只知道疯玩,哪会心疼我这个娘。」
婉潞让丫鬟停止责打,笑着轻推了赵思竹一下,「三姑奶奶,你又何必这样生气,她哪能和你金尊玉贵的身子比?还是交给管家娘子们处置就好。」
赵思竹让人打了马姨娘这麽一顿,心里也有几分舒坦,用手掩住口打个呵欠,懒懒地道:「谁乐意教训她,不过是为母亲和姨娘出口气。」
秦氏又嘲笑几句,婆子丫鬟们扶起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马姨娘。
赵思竹警告道:「日後若再听到你说姨娘和母亲的坏话,我就让人割了你的舌头。」
马姨娘的泪水早就乾了,喉咙也叫得发疼,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无力地被人扶着站在原地。
赵思竹这才挥手,「把她拉下去,让管家早日送走这样的祸根。」
「竹丫头,你的脾气也太暴躁了,哪有你这样的。」赵大老爷的声音突然响起。
马姨娘像听到救命的佛音一样扑了上去,「老爷,求你救救奴家。」
她原本也是花容月貌,被关了这几日,刚刚又被打了一顿,脸上已经看不出原样了。
不料,赵大老爷竟厌恶地将她一推,她整个人跌在地上。她见赵大老爷并不是来替自己作主的,又哭了起来,「老爷,全是太太和她们陷害奴家,奴家……」
她的声音嘶哑,刻意说出的可怜听在赵大老爷耳里只是让他更加厌憎,他皱着眉道:「你病了就好好养病,别想旁的事。」说着便转向赵思竹,「竹丫头,你啊,叫我怎麽说呢?」
赵思竹抬起头,「爹,这样的人不教训,难道要别人笑话您养女儿没有用吗?」
【第四十七章侯府势弱的隐忧】
赵大老爷咳了一声,「她怎麽说也算是你庶母,传出去,外面的人只会说我教女不严。」话虽然说得重,口气却是十分软和。
赵思竹抿唇一笑,「爹啊,您就说全是您女婿辖制不住您女儿,我都嫁出门好几年了,谁会来说您教女不严?」
话里全然一副小女儿撒娇腔调,赵大老爷绷着的脸有点撑不住了,瞪了她一眼,「你啊你啊,说是回来侍疾,结果到现在还没去过你母亲和你姨娘跟前,快去吧,下次可不许这样,要教训人,告诉管家们就是,何必你自己动手堕了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