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举秀(三)(1)
“发纲领的时候,有村民看见过你吗?”我问崔联。“没人看见,农民晚上没有什么活动,除了几个喜欢赌博、玩扑克牌的村民,大部分村民晚上8点多就睡觉了。不象你们城里人,晚上和白天没有什么区别,能去的地方很多。”崔联说。“万一有村民起来上毛厕,碰见你怎么办?”我问。因为村民家的茅房基本都是和住的房子分开的,距离还有些远,起夜是很正常的事儿。“那时,村里还没有路灯。把手电筒关掉,四周黑乎乎的一大片。谁能看见你?”崔联说,脸上有种奇特的神情。顿了顿,崔联戳着手,问我:“朱记者,你觉得这些问题重要吗?”“怎么就不重要呢?”我问。“我觉得这些都是一些不值得提的小事,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我认为,中国农村民主该如何进行,进行过程中会遇到那些困难,又应该怎样克服这些困难,我们灰村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崔联象背演讲稿似的,理论一套有一套的。我隐隐感觉崔联对我这些鸡毛蒜皮的问题有些不耐烦。也许,在他的观念里,一个‘堂堂’中央电视台的记者,不应该总是在这样一些琐事上穷追猛打,应该更高屋建瓴,应该问,你对当前中国农村民主法制建设所面临的困难、阻力和前景有何看法?《论灰村前途》的核心内容是什么……等等诸如此类,就象很多电视里的记者那样问。也许,只有这样提问,崔联才能感觉到自己是在做一件多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才能豪气顿生。可是,我的问题却只能让他痛苦、尴尬的回忆与茅厕、手电筒相关的琐事。“你怕鬼吗?”我问,感觉自己有些对不住崔联的期待。但我必须这么问,我想了解一个更真实的崔联。崔联愣了一下,自顾自地说:“其实,那个时候,不少灰村村民的思想还处于一种比较落后的状态……”我打断崔联的话,直盯着崔联的眼睛说:“村民思想是不是很落后,我会去调查。我冒昧地问你,深更半夜发传单,你怕鬼吗?”或许,崔联意识到,碰上了一个比他还要固执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是个中央电视台的记者。他涨红了脸,耐着性子说:“这事儿,不好说。不过,我每次去发传单,我媳妇总是在我的衣服口袋里放上一把小米。”“原来是这么回事,谢谢你。”我笑着说。在农村,村民们相信米有避邪的作用。南方是大米,而北方则是小米。为什么会形成这样一种风俗,不得而知。不过,从常理上来推断,也许,因为米能裹腹,使人不至于饿死,能保命,而且容易得到。让我们来想像一下。三月的夜晚,天气还很冷,风在耳边‘呜呜’的刮着。裹着一件棉衣的崔联,一手抱着村主任竞选纲领的宣传单,一手拿着电筒,兜里揣着避邪驱鬼的小米,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村里坑坑洼洼的泥巴路上。象夜游魂一样,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从村南走到村北。这时候,城里的年轻夫妇或许正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忙着**,以便生一个世纪婴儿。人们精确的计算过了,十月怀胎,三月第一周的那几个夜晚,正是‘制造’世纪婴儿的最佳时机。“这些竞选纲领如果起作用,很可能改变灰村的命运,灰村将有可能改朝换代,再也不是那兄弟俩的天下了。”崔联眉飞色舞地说。‘那会是谁的天下?你的吗?’我追问‘我和村民的天下’崔联毫不犹豫的回答我。“媳妇能答应你这么做?”我再次扫兴地问。“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媳妇一般听我的。”崔联说。“没吵架?”我问“她担心我,我去发传单,她就哭。”崔联说。后来,崔联的二弟告诉我,事情根本没有崔联说的那么轻松。据说,那些日子,崔联夫妻俩几乎天天吵架。这个年龄比崔联整整小了十多岁的小媳妇儿,哭哭啼啼,还跳河想寻死,幸好被一个过路人救了。在崔联家,我曾经见过他的媳妇儿。喜欢穿一件大红的外衣,白白净净,脸很清秀。如果不主动和她搭话,她绝对不会主动开口,沉默的屋里屋外忙乎着。递茶端水给我们,点头笑笑,就算是打招呼了。据村里人说,过去,崔联开饭馆的时候,她是崔联饭馆里的一个服务员,后来,就成夫妻了。两人只是到镇里打了张结婚证,并没办结婚酒席。按照农村的风俗,没有办酒席,没有请亲朋好友、家族里的长者喝过喜酒,这婚就不能算结了。崔联前几任媳妇儿,为崔连生了两个孩子,那会儿都十多岁了。也许是为那两个孩子着想,崔联答应结婚的唯一条件是,年轻媳妇儿不能再要孩子。这么苛刻的条件,没想到年轻媳妇儿竟然也答应了。这是夫妻之间的一个秘密约定,没有任何人知道。久而久之,村里人看见年轻媳妇儿和崔联结婚多年了,肚子却不见有任何动静,误以为是生不了孩子。是个‘石女’。灰村人说话很直露‘养头猪能下一窝猪娃,养头驴能下一头小驴驹。连个泥巴蛋都不会生,那不是白养活了……’。也许,因为这个不能启齿的原因,年轻媳妇儿和崔联家人、村里人,保持着距离。平时即使是闲着,也决不会轻易到各家去串门,一个人安静的在家里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