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新闻人的溃败(1)
作者:胡赳赳也许是孤陋寡闻的缘故,第一次听到“职业新闻人”的提法,要等到《华夏WATCH》问世之后,孙保罗将“职业新闻人的视野”的口号印在杂志封面上,杂志的装祯设计是王道坤,他的设计曾经开创了中国平面媒体版式的一个时代,直到《经济观察报》挖掘出了邹波这样一个以前在传媒圈里不为人所知的人做版式总监,这个时代才开始转轨。“做新闻要职业!”此后我屡屡从业务领导那里听到这句话,几乎要耳提面命。我当时在一家日报的周刊工作,周刊主编是一个女人,喜欢用化名,像是个女特务,每每在报眉栏里出现她的名字时,她总是颇神秘地大笔一勾,这样“王石某”就变成“王石”了。这个名字男性化而且使用者众,由此,天下无人识君。她辖下的记者日后能在职业新闻人的道路上狼奔豕突、东成西就,其实与她分不开的。这位王石是山东人,对新闻抱有先天的敏感和后天的成见,想当初,她追求新闻的生命力和永恒性,她策划选题的立场永远站在人性的立场上,使得新闻既有故事,又有感染力。布置完选题后,给记者改稿几乎成为她日常工作的一部分,她抱着一杆毛笔,有时候是用红墨水,没有红墨水的时候就用黑墨水,扒在桌前,在记者的稿件上添添改改,这个场景几乎成为我对她印象固有的一部分,原因很简单,我自认为高明和得意的新闻作品都被她改过。而我自认为高明和得意的部分往往是我的主观感受、主观议论和主观抒情,如果真见了报,一定会让我脸红。从新闻学徒往职业新闻人的路上走,这几乎是所有抱有理想主义态度的新闻人之路。在这条路上,我们最初都没想过溃败这个词。此后,我在中国新闻社华声视点杂志社工作,由于机缘凑巧,我见到了孙保罗,因为他主抓的《华夏WATCH》和我供职的《华声视点》投资方是一家,都是“诚成文化”旗下的刊物。有一次,我奉命去广东省中山市采访“护照改革”,那次采访与以往的许多次采访不同,在以往,我习惯于单枪匹马、暗查明访,以一个“影子”的形态出现。这次开始的时候本来一样,我从北京飞抵广州之后就消失了,我在广东省公安局的出入境办理大厅与前来办理手续的群众交谈。但很快,主编就打来电话说,让我去“拜码头”,到了广州地盘上,去见见负责“诚成文化”的资方代表曾昭仁,他同时还兼任诚成旗下《希望》杂志的主编,如果采访碰到什么困难他会协助解决。曾昭仁先生是我接触到的“诚成文化”唯一人士,对于老东家“诚成文化”的全盘溃败,我现在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既不知道更多内情,也无从于对它的消亡有更多感同身受之处,唯一觉得可惜的地方是:曾经汇集了众多优秀的职业新闻人,一夜之间就风流云散,资本的险恶正在于,它会反过来咬人。孙保罗就在曾昭仁的楼上还是楼下办公我记不得了,很快,曾昭仁把我介绍给孙保罗,很快,曾昭仁提供了他的专车,而孙保罗提供了他的行政助理阿军给我做司机,我们在中山市采访了三天,一周之后,一个关于“中国护照新政”的封面故事就出现在《华声视点》上,作为一份月刊,最早对中国护照改革作出新闻反映,其机动性可见一斑,很快,《作家文摘》和《新华文摘》纷纷作了转载。我当时的主编吴洪胜是天津人,复旦大学新闻系的高材生,从中国新闻周刊出来后,就一直在华声视点做主编。他是一个特别儒雅的人,从来不批评人,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头头是道,是一个适合于交谈和交往的朋友。他做新闻有个特点,相对很多职业新闻人来讲,他注重新闻策划的可执行性,再好的选题,如果不能保证一个完整的采访过程,他是不会轻易入手的。我那次去中山市采访,他还介绍我去找他的同学、当时在羊城晚报集团下的子报《新闻周刊》做主编的蔡洪波,请求要一个摄影记者跟着我去采访,当时已是晚上,蔡洪波忙着在签版,盒饭摊在桌上,都没来得及吃,由于他跟我另一个朋友私交甚好,所以交谈起来便没有障碍,他很快委派了摄影记者曹原(现在供职于《南方都市报》)随我去完成采访任务。曹原表现出了相当的敬业态度,此后我拿回他拍的片子回京,当时任《华声视点》副主编、艺术总监的法满对曹原拍的片子给予了好评,这在我们看来,实在是第一次。法满是国内第一流的图片编辑和摄影记者,在我看来,也许只有《新周刊》的前首席摄影张海儿能与他相提并论,他在杂志社里行踪飘忽,只是到出刊前他才出现,将文字稿统统卷走,带回家去做图片和版式设计。但这并不妨碍他亲自走上街头,拍出很有新闻制造力的影像。他现在在《财经》杂志做艺术总监,每年会出一个小开本的“图书”,以图书的形式来纪录财经的编年史。在广州与孙保罗的交谈中,他谈到在以记者俱乐部的方式来做《华夏WATCH》,其运作方式大概是由他的业缘关系,聚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长期给杂志供稿,而他也运作一些项目,给俱乐部的记者提供一些收入和深入采访、考察学习的机会。他的助理兼司机阿军还给我讲述了许多关于孙保罗的旧事和逸闻,但是,时间过去了,这些旧闻支离破碎,只留下他重情义、善谋略的印象。很快,由南方周末“老人”支撑而起的《华夏WATCH》在资金压力下无疾而终,孙保罗表现出志不在此的样子,“黯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他与妻子陈菊红选择了出国读书。这几乎是职业新闻人的最好的出路之一,在溃败的边缘,选择腾挪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