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的最后拆除(6)

城墙的最后拆除(6)

“我所以撰写这本书,是鉴于北京城门之美,鉴于北京城墙之美,鉴于它们对周围古老的建筑、青翠的树木、圮败的城壕等景物的美妙衬托……它们与周围的景物和街道,组成了一幅赏心悦目的别具一格的优美画图”

城墙被剥走砖石后,其夯土被肢解、倾倒——1966年,因地铁弃土,金中都莲花池被填公顷。

1970年,地铁要修车辆段,西北城墙外的太平湖就势被城墙的灰土填平。

而在3年前,在“文革”

风暴中不堪凌辱的作家老舍,在此投湖自尽。

天坛、日坛,也成了堆放城墙灰土的“垃圾场。

……备战,一直是拆毁城墙压倒一切的理由。

1950年,为在“抗美援朝”

期间可能遭遇敌机空袭时疏散人口,北京市在内城城墙上开了6个豁口。

1号豁口是大雅宝胡同豁口;2号豁口是北门仓豁口,即十条豁口;3号豁口是旧鼓楼大街北豁口;4号豁口是新街口北豁口;5号豁口是官园西豁口;6号豁口是辟才胡同往西的松鹤庵胡同豁口。

而这一次,备战彻底要了城墙的命。

与城墙一块遭殃的是护城河。

在修建地铁的同时,内城东侧、西侧和南侧的护城河被盖了板、修成暗沟,这显然与战时由东向西往山区疏散人口的计划有关。

郑祖武被委任为北京地铁规划设计的主持人。

他向笔者回忆道:修地铁一期工程的时候,地铁从北京火车站出发,经崇文门、正阳门绕过去。

正阳门正在维修,架子都搭好了。

大家就说,不必修了,要拆了。

这时,总理出现了,要求修下去。

侯仁之老先生,当时是市人民委员会委员,他提出崇文门、宣武门必须绘图留资料。

规划局就派人做了。

“文革”

一开始,我们就被打倒。

彭真倒了,紧接着杨勇也倒了,万里也倒了。

过去的地铁领导小组不存在了,又成立了一个新的领导小组。

我被扣上了“黑帮爪牙”

、“市委黑帮”

的帽子,被下放到密云、怀柔劳动。

我整天推石头,腰被扭坏了。

1971年,我从山里被放出来,那时地铁二期工程、二环路全线已开工了,城墙被全部拆完了,发动了群众,地铁的槽都挖出来了。

地铁一期工程搞的是三级防护,埋得比较浅。

可是在极左、搞备战的情况下,地铁二期工程比一期深四五米,稀里糊涂地搞成了二级防护。

这要花多少钱?!

是谁决定的?到现在也没有人承认。

我最大的意见是:地铁二期工程费钱,比一期工程费得多;车站大,附属设备多,很浪费。

这个费钱不是百分之几十的问题。

我回来的时候,还被视为犯错误的对象,还是敌人的一头。

当时二期工程还没有设计,但深度已确定了,各施工单位抢活就挖。

周永源向笔者回忆道:1965年提出“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

,就修地铁,从城墙挖下去,把护城河填了。

这之前是外城城墙拆得多;内城城墙,朝阳门要塌了,不修它,就拆了,其实修修也可以保护。

以前内城城墙是拆了一小部分,大部分是修地铁拆的。

拆以前,周总理看了一圈城墙,看来看去说:唉呀,前门楼留下吧!

德胜门可能由于工力不够了,先搁一搁,腾出力量再说吧!

到了“文革”

末,地铁快修完了,拆了吧!

专家反对,谷牧副总理负责处理此事,他说:不拆!

作为兵器博物馆。

东南角楼,为什么留下了呢?是地铁转了弯,侥幸留下来了。

西南处的城墙也是如此,地铁是圆角过,这个方角就躲开了。

后来,维修时搞得不好,不像原来那样了。

北京气候干燥,应多保留水面,改造小气候。

可用城墙的土填了太平湖,把莲花池填了三分之一。

这是胡闹!

无政府!

梁思成呢?他被“文革”

的风暴打倒了。

一张大字报给这位“反动学术权威”

画了一幅漫画——脖子上挂着北京城墙,下书他的那句赞叹:“我们北京的城墙,更应称为一串光彩耀目的璎珞了”

在梁思成的日记和工作笔记中,关于北京修地铁拆城墙的事,只在1966年留下两次记载:4-3星日晴选举区代表,流动票箱送到家投票。

10:00,地下铁彭家骏等三人来谈正阳门地基,约定星二上午去看。

血压190/90……4-5星二晴上午至正阳、崇文看城楼基础,顺便取回洙手表。

今日清明,山桃已盛开……下午5:00散步,甚晕。

那时,“文革”

的阴霾就在眼前了。

为使修地铁不拆正阳门而去看地基,梁思成当然愿意。

可是,日记里仅有的这两段记录,是那样不动声色。

林洙留下了一份珍贵的记录:当思成听到人们拆城墙时,他简直如坐针毡,他的肺气肿仿佛一下子严重了,连坐着不动也气喘。

他又在报上看到拆西直门时发现城墙里还包着一个元代的小城门时,他对这个元代的城门楼感到极大的兴趣。

“你看他们会保留这个元代的城门吗?”

他怀着侥幸的心情对我说,“你能不能到西直门去看看,照一张相片回来给我?”

他像孩子般地恳求我。

“干吗?跑到那儿去照相,你想让人家把我这个‘反动权威’的老婆揪出来示众吗?咱们现在躲都躲不过来,还自己送上去挨批呀?”

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忽然,我看到他的脸痛苦地痉挛了一下。

我马上改变语气,轻松地说:“告诉你,我现在最关心的是我那个亲爱的丈夫的健康。

除此以外什么也不想”

我俯下身,在他的头上吻了一下。

但是晚了,他像一个挨了龇儿的孩子一样默默地长久地坐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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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北京城半个世纪的沧桑回忆: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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