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是的,我记得。」他交扣着双手,哑声道:「我听说了这里发生的事,我听说澪出现在这,白鳞也随之而来,白鳞是当年造成澪不死之身的上古大妖之一,他一直想得到澪,当年白塔的巫女利用夜影偷了魔人之书,她的血肉不只是妖怪们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那本书更是所有大妖求之不得的法宝,宋家的少爷为保澪,才使计封印了他,但我来到这里时,她已经和宋家的少爷一起离开了。」
「宋家的少爷?」周庆挑眉:「那收伏白鳞的人吗?」
「是。」陆义看着他,道:「宋应天。」
「他和凤凰楼主是什么关系?」
「凤凰楼主冷如风是宋应天的师叔。」陆义看着他说:「宋青云和冷如风是同门师兄弟。」
周庆闻言,再追问:「你认识他们?」
「见过。」
周庆精神一振,忙道:「封印白鳞的法阵,宋应天在书上注明收在悦来客栈,当年的悦来客栈即是今日的迎春阁,可我翻遍了迎春阁也没看到和凤凰石相关的事物。当时你可曾听过他们提及此事?」
陆义不答反问:「你找那法阵,有何用?」
「我们想重启法阵,再次封印白鳞。」温柔倾身开口道:「原先那法阵的九块凤凰封印石,我们已得知其中八块的所在地,剩最后一块不知所踪,若能知道它在哪里,或许我们能来得及在白鳞挣脱它之前,将他再次封印起来。」
陆义闻言,抬眼再看向站在温柔身后的周庆。
他注意到对温柔的说法,周庆虽然没有否认,可也没有承认。
「那不是件容易的事。」陆义说。
「确实不是。」周庆道:「但总得有人要去做。」
陆义松开交扣的大手,道:「我大概知道他们可能会将法阵图收在哪,但迎春阁那儿太危险了,温柔得留在这里。」
周庆沉声说:「我不会让她一个人留在这。」
陆义起身,淡淡开口:「放心,她不会是一个人的。」
周庆和温柔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陆义眨眼就到了门边,拉开了紧闭的木门。
一个脸色无比苍白的女人站在门外,因为被逮到在偷听而僵在那儿。
女人和温柔长得一模一样,身上甚至还穿着温柔平常休息安眠时穿的衣袍。
她僵看着他,动也不动的,活像已经石化。
「告诉我,我能相信你吗?」陆义垂眼看着她问。
女人没有开口,只在听到这问题时,反射性的瑟缩了一下,像他不是问了一个问题,而是拿一条带刺的长鞭狠狠抽了她。
可她没有因此发怒,没有就此离开,那双深黑的瞳眸闪过许多情绪,疼痛、愧疚、害怕、悔恨,甚至可能还有些怀念,或许她曾想说些什么,对他说些什么,可到头来,她还是紧闭着唇,只垂下了眼,缓缓的,点了点头。
陆义侧身,道:「进来吧。」
澪跨过门槛,周庆看着那巫女,拧起了眉。
「你要我相信她?」
这一句,让澪微微一僵停下脚步,可在门边的陆义看着周庆开口。
「是的,我要你相信她。」
「我以为这女人害死了你的妻子。」
「害死阿丝蓝的,不是澪。」陆义黑眸一黯,声微哑,「是我。」
这一句,教一室沉寂,让澪微颤,面白如纸。
周庆看着陆义和阿澪,依然有些犹豫,他不信任这巫女,更担心那些妖怪找上门来,但温柔捏了捏他的手,他垂眼看去,只见她虽然脸色仍显苍白,但眼里没有半点畏惧害怕,她安适的坐在这斗室中唯一的椅子上,瞧着他,柔声道。
「没事的,我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
她确实知道。
事实上,在面对知府大人和张同知时,她一直应对得很好,她知道怎么和那些妖怪周旋。更别提,他和她一样清楚,方才秦老板要秦天宫跟着阿澪,阿澪既然在这,那男人也不会离得太远。
看着这无比坚强的小女人,周庆握紧她的手,倾身低头吻了她。
没想到他会在有旁人的情况下这么做,温柔小小吃了一惊,有些羞,小脸瞬间热红起来。
当他停下那个吻,一双黑眸又黑又深,大手抚着她终于比较有血色的脸,和那水嫩的唇,语音低哑的说:「我去去就回。」
「嗯。」她面红耳赤的应了一声。
他这才深吸口气,然后强迫自己放开,转身朝门口走去,但在和阿澪错身时,他淡淡道。
「若她出了什么事,我会亲自把你送到那些妖怪面前。」
那女人抬起黑眼,冷冷的瞧着他。
「这是威胁?」
阿澪话声未落,周庆就已将护臂黑剑握在手中,抵上了她雪白的脖颈,她不是没有试图闪躲,她闪了,但这男人的剑如影随形,将她逼到了墙边。
「不是威胁,是警告。」周庆看着她,眼也不眨的道:「我一向说到做到。」
阿澪恼怒的眯起了眼,可几乎在同时,一只厚实的大手握住了那把黑色的剑。
「我们得在天亮前完成这件事。」陆义看着那男人道:「除非你改变了主意。」
阿澪没有转头去看大手的主人,只是直视着前方,她没办法看那男人,只能握紧微微汗湿的手。
周庆显然也知道,他收回了剑,他很清楚他已经传达了自己的意思,所以他不再看那巫女一眼,只是脚一点地,施展轻功,如风一般,从大门飞窜出去。
陆义看着那站在墙边死白着脸,看也不敢再看他一眼的女人,只道:「把门关好。」
说完,他转身跨过门槛,走了出去。
阿澪站在原地,止不住在袖中微抖的小手,他走了,她知道,但她仍不敢看,害怕一转身就会看见他的眼,看见巴狼的眼。
温家大宅里有很多人,很多当年曾在那座城的人,但没有阿丝蓝。
没有阿丝蓝。
在触碰到他之前,她不知道他记得,轮回转世也没忘,喝了孟婆汤也记得。
她不知道这些年,他一直在找阿丝蓝。
那到底是多少年前的事?他找了多少年?轮回了多少次?
她不敢算,不敢去计算。
更糟的是,那男人不恨她。
他恨他自己。
这感觉真的糟透了,她依然清楚记得,当年他帮着阿丝蓝一起守护着她们,一起捕鱼、一块唱歌,她还记得巴狼和阿丝蓝手牵着手走在街上,记得他俩在树下在小舟上依偎在一起,她更记得他与阿丝蓝成亲的那天,记得他俩在她面前对神许下誓言,记得她亲口笑着为他俩证婚。
我在此,以诸神之名,经天地为证,宣布巴狼与阿丝蓝,结为夫妻。无论生老病死,不离不弃,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泪水,夺眶滑落。
她能够看见,还能够看见,温暖的日光透窗,洒落在阿丝蓝与巴狼身上。
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那个男人始终没有忘记他的誓言,他一直在找当年那个嫁给他的女人。
这一刹,即便被妖魔啃咬吞吃都比不上面对他眼里的悔更痛。
有那么好一会儿,她都无法动弹,只能被那难以言喻的痛楚裹身,一直到他真的走远了,她才敢转身,抖着手将门掩上,落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