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之旅(2)

东方之旅(2)

“地震是哪一年发生的?”他问。

“十二年前,”斯皮斯说。

“是吗,那一年我已经有三个孩子结婚了。”似乎觉得这样解答还不够清楚,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我现在已经活了二千元了。”那意思是说,他这一辈子已经花了那么多的钱了。

在许多大杂院里,我都看见崭新的轿车被用来养鸡。我问斯皮斯这是什么缘故。

他说:“有一个大杂院里的人家,用共有方式经营生产,把卖牲口赚的钱存在储蓄基金里,许多年来,他们积了一笔为数相当可观的钱。有一天,听了一个会兜生意的汽车销售员的话,他们买下了几辆‘卡迪拉克’牌轿车。头几天里,他们把汽车开来开去,觉得怪好玩的,到后来汽油用光了。这时他们发现,开一天汽车花的钱,要等于他们干一个月活挣到的,于是他们把汽车都丢在院子里,让鸡去做窝了。”巴厘人的幽默和我们的很相似:他们爱说一些涉及男女关系的笑话,谈一些日常的大道理,还要玩弄一些字眼儿。

有一次我要试试我旅馆里那个年轻侍者的幽默感。

“小鸡为什么要穿过那条路呀?”我问。他露出了轻视的神气。

“这谁都知道嘛,”他对翻译说。

“你说得对,那么,哪一个是先有的,是鸡还是蛋?”这一下可把他问倒了。

“是鸡——哦,不对——”他摇了摇头,“是蛋——哦,不对,”他把头巾向后推了推,又思索了一会儿;最后他很有把握地说:“是蛋。”

“那么蛋又是什么下的呢?”

“是鳖呀,鳖是老祖宗,所有的蛋都是它下的。”那时巴厘是一个天堂。

当地人一年只下稻田干四个月活,其他八个月都从事文化艺术活动。整个岛上的娱乐都是免费的,这一个村里的人为另一个村里的人演出。

然而,这天堂已今非昔比了。随着教育的普及,人们遮掩起他们的胸部,抛弃了那些喜欢享乐的神,转而信仰西方的神了。

在动身去日本之前,我的日本秘书小野提议由他先去给我们做好准备。

我们将受到日本政府的接待。轮船驶抵神户码头,有飞机在船的上空盘旋,散发欢迎传单,成千上万的人在码头上欢呼。

我看见无数绚丽多彩的和服,背后面是烟囱和灰暗的码头,那种美是很不调和的。

从日本人的表现中,我看不出传说中的神秘与仇恨。群众那样兴奋激动,和我在其他各地所见到的相同。

日本政府为我们准备了一列去东京的专车。一站站下去,欢迎的人越多,情绪也越来越热烈,站台上挤满了漂亮的姑娘,她们赠给我们许多礼物。

看她们穿着和服,站在那里等候,真像是看一次花卉展览。到了东京,估计有四万人等候在车站上欢迎我们。

在一阵人群拥挤中,雪尼跌倒在地,差点儿被人踩坏了。东方的神秘,一向被描写得像传奇中的故事。

我总以为那是我们欧洲人的夸大之词。但是一在神户登陆,我们就觉察到那种神秘气氛,而后来到了东京,则完全被那种气氛所包围。

在去旅馆的途中,我们的车开到市内一个清静的地方。汽车突然放慢速度,终于在皇宫前面停下。

小野露出了焦急的神情,向轿车后窗外面望出去,然后转身向我提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要求。

他问我是否可以下车,向皇宫鞠躬致敬。

“是习惯如此吗?”我问。

“是的,”他随口说,“您不必鞠躬,只要走下车就行了。”我觉得他的要求有点儿奇怪,因为,除了我们后边跟了两三辆汽车以外,那儿四周围没一个人。

如果是习惯如此的话,那么一般人就会知道我要下来,也就会有一群人等候在那里,至少是有那么一小群人等候在那里。

但是,我仍旧下了车,鞠了躬。我回到车上,小野紧张的神色松弛下来。

雪尼认为这是一个奇怪的要求,觉得小野的举动也很奇怪。自从我们到了神户,小野就显得那么心事重重。

我对这些事并不介意,说这也许是因为他工作得太累了。那天晚上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但是第二天早晨雪尼十分激动地走进了客厅。

“我不喜欢有这种事情,”他说,“我的皮包被人搜查了,我的文件都被动过了!”我对他说,即使是发生了这种事情,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是我怎么解释也没法消除雪尼的顾虑。

“这件事情有些蹊跷!”他说。但是我笑他,说他太会犯疑了。那天早晨,政府派了一位特工人员来照看我们,说我们无论去什么地方,都必须先让小野通知他。

雪尼硬说这是在监视我们,说小野隐瞒了我们一些什么事情。我必须承认,小野确实越来越显得忧心忡忡了。

雪尼的疑虑并非毫无根据,因为那天发生了一件离奇的事情。小野说,一个商人有几幅绢绘春宫,要邀我到他家里去看。

我吩咐小野转告那个商人,说我对此不感兴趣。小野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要不,我还是叫他把画儿送到旅馆里来吧?”他向我出主意。

“绝对不要,”我说,“叫他别浪费时间。”他开始踌躇。

“这些人不是一句话就可以打发走的哩。”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嗯,他们已经恫吓了我好几天了;东京这地方,有些人可不是好惹的。”

“别胡说啦!”我驳回了他,“我们叫警察去追查。”但是小野摇了摇头。

第二天晚上,我同我哥哥和小野在一家酒馆的雅座里晚餐,六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一个人在小野身边坐下,交叉起两条胳膊,其他几个人退后一步,一起站在那里。

坐下来的那个人怒气冲冲,开始用日语向小野说一些什么。小野一听他的话,忽然脸色变得煞白。

我身边没带武器。但是我把一只手放在外衣口袋里,仿佛是带了一支手枪,一面大声说:“这是什么意思?”小野头也不抬,冲着他的盆子嘟哝道:“他说,您不肯去看他的画,这是侮辱他的祖宗。”我一下子跳了起来,一只手仍插在口袋里,恶狠狠地瞪着那个年轻人。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接着我对雪尼说,“咱们离开这儿。小野,你去叫辆车。”一经安然到了外面,我们都放了心。

一辆汽车正等着我们,我们乘上了车就走了。第二天首相的儿子请我们去看相扑比赛,走过来一个随从人员,他拍了拍犬养健先生的肩膀,向他悄悄说了几句什么。

犬养健先生向我告罪,说有紧急事情要走开一步,但等会儿还会来的。

相扑将结束时他来了,面色惨白,显然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我问他可是病了。

他摇摇头,接着突然双手捂住了脸。他说:“我父亲刚才被人暗杀了。”  [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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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想过浪漫生活――卓别林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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