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不认同的童养媳】
秋天。
「到了!到了!」
马车内,焦黎儿笑咪咪的看着坐在对面的袁靖渊,再深吸一口气,弯腰将放在椅座下方的包袱绑在後背,再单手抱着另一只大包袱,另一手俐落的撩起帘子,跳下车,不忘站在马车旁,高高撩着帘子,让袁靖渊下车。
「你等着啊,姊去叫人。」
袁靖渊蹙眉,看着个儿小小的焦黎儿扬起那张晒得略黑的巴掌脸,咚咚咚的快跑到恢弘大气的大门敲了敲,随即,就有一名小厮开门,一见到她眼睛一亮。
袁靖渊面无表情的站在马车前,不意外的看着她眉开眼笑地跟那名陌生小厮有说有笑,自他有印象以来,她就具有这种轻易跟任何人打成一片的能力。
等不过片刻,便有一名两鬓斑白的总管快步出来迎接他,他有礼的颔首,不意外的看着再度被视为他丫鬟的焦黎儿被遗忘,只见她摸摸鼻子,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进入礼部尚书府第。
严老总管一脸恭敬的引着袁靖渊及焦黎儿一路穿过前院。
祈州袁家是本朝着名的名门世家,旁支族人不少,但仅有在京城的袁尚书位居高位,其他族人都没有什麽大成就,偏偏朝堂上,亲属多寡也意味着权力多寡,以及这礼部尚书之位能不能坐得稳。
基於提拔旁人倒不如提拔自己族人更为同心的想法,袁尚书派人去各地旁支寻有无出色族人,这才找到袁靖渊,只要他接下来在一年後的试场上脱颖而出,袁尚书就会将他留在京里好生栽培。对这事他这府中管家一清二楚,眼睛更利,光看袁靖渊这出众相貌就暗暗点头,虽然可能久居纯朴乡镇,往来的人也单纯,这气质看来也乾净,但算得上是璞玉,待袁尚书将这璞玉好好雕琢,未来,绝对会成为袁尚书在朝堂上的左臂右膀。
一行人便在严老总管思绪翻飞中经过亭台楼阁错落的园林,进到内院的堂屋。
一入内,里面已或坐或站了不少人,男的着绫罗绸缎,女的珠翠环绕,再加上这堂屋大又宽敞,富丽堂皇,整个是金光闪闪,豪奢不已。
「老太太,老爷,夫人,堂少爷来了。」
严老总管退後一步,让众人看到一表人才的袁靖渊,但在看到他身後那皮肤黑的丫头竟然也跟着进来时,眉头微微一皱。
袁靖渊上前,拱手行礼,两鬓斑白的袁尚书袁泰均打量了下,先行寒暄几句,便要他认人了。
一名青衣丫鬟步上前来,放下手上的蒲团,即恭敬的退到门边,差点跟站着打量的焦黎儿撞在一起,丫鬟不悦的暗瞪她一眼。
但焦黎儿仍看着这一室的人及袁靖渊,袁尚书正介绍那位雍容华贵的老太太,论起来,袁靖渊算是她的孙子辈,向她磕头请安是应当的。
焦黎儿也想起娘亲跟她所述的袁氏本家,如今辈分最大的就是这位袁老太太,她膝下有两个嫡子、一个嫡女,分别为长子、三少爷及大姑娘,已逝的老太爷纳有四位姨娘,共育有三个庶子、五个庶女。
而袁靖渊的父亲,人称袁秀才,也是她这童养媳的爹,虽说是分支所出,却是很勉强才沾上一点点关系的亲戚,要追根究底,可能要追本溯源好几辈才能清楚,再加上,爹爹是庶出,其父母天生福薄,先後因病离世,这分支就剩袁秀才这独苖,他在离雁平镇不远的小村落生活了三十几年,本家这边也不曾联络过,若非袁靖渊在恩科中举,一鸣惊人,恐怕此生也就被遗忘了。
听娘亲说,过去袁氏本家的祖上出过太傅及几位重臣,只可惜,一代代渐渐凋零,如今也就只有任礼部的袁尚书,与其他官员串成一气,算是朝堂上的一股小势力。
礼部尚书府中,人人都要敬重的老太太年近六十,身着一袭金线绣花卉绸缎袄裙,额头上戴着翠玉抹额,灰白发髻上插了镶金缀宝的簪子,整个人看来雍容华贵。
焦黎儿看着袁靖渊在蒲团跪下後,她才想起自己的身分。
「请让让,让让。」她边说边挤过一些女眷,跟在袁靖渊的身後跪下,他磕头,她也跟着弯腰磕头。
屋内不少人错愕的看着这一幕,但瞧着坐在高位的老太太及袁尚书夫妇都没有任何反应,便也识相的没开口。
但众人落在这对年轻男女的目光始终没移开,尤其是袁靖渊,一双桃花眼、悬胆鼻、唇形又好,此等相貌可不输女子,还好他有一双飞入鬓角的浓眉,让一张漂亮的脸添了点英气,他一袭崭新深蓝袍服,也让他更显俊逸。
然而目光再往後,落在那个前拿包袱、後背包袱的粗使丫头身上,表情就嫌弃多了,虽然也是一身看来崭新的素色裙装,但布料一看就粗多了。
袁靖渊磕头起身,丫鬟立即拿起那蒲团,焦黎儿连忙也抱着包袱起身。
接着,袁尚书带着袁靖渊认识家里成员,便让几房人都下去,仅留自家夫人及母亲,众人明白,这是要说些体己话,只是那名跟着来的陌生丫鬟怎麽也没退出去?真是不懂眼色。
众人带着不屑退出堂屋,屋里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焦黎儿看着袁靖渊在袁尚书的示意下,坐了下来,她习惯性的站到他身後,对着三名目光对着自己的袁家人讨好的一笑,心里却有点儿忐忑,想起她要陪着袁靖渊到尚书府前,她的娘——也是袁靖渊的亲娘可语重心长的说了,「虽然同是袁氏族人,但那是本家,我们是旁支,两方规矩又是南辕北辙,你若受了委屈,为了靖渊也得忍忍,可好?」
能不好吗?焦黎儿在心里叹口气,从进了尚书府至今,没有一个人当她是回事儿,再看这袁家最有分量的三人,袁老太太要说慈祥和谐,倒是没有,长得细眉薄唇,有点刻薄样。
袁尚书嘛,约莫四十多岁,相貌俊秀,可看来不苟言笑,脸部线条紧绷,也不太好相处,至於尚书夫人,样貌极美,大概是保养得宜,看来就三十出头,但也是斜着眼睨着自己。
相较她对三人的打量,老太太等三人早在她跟着袁靖渊进屋时,就打量过了,但除了袁老太太外,袁泰均夫妇都清楚她的身分,是一个自小被买来当袁靖渊童养媳的低贱丫头。
前去那仅百余人居住的村落的小厮,可将袁靖渊的一切打探得清楚,并钜细靡遗的禀报了,只是未让老太太知道。
现在一见,五官倒出色,尤其一双灵动的明眸极为动人,不过,总归是一个在太阳底下干活儿的乡下丫头,肤色略黑,刚刚站在这堂屋一干皮肤白皙的女眷中特别明显,让人不注意也难。
相对两方各自打量的神态,袁靖渊看来仍是从容不迫、温文如玉的姿态,当三位长辈礼貌性的问及家中父母近况後,袁老太太才不悦的针对起焦黎儿。
「这就是一路陪同你从雁平镇伺候过来的丫头?怎麽不是小厮?你爹糊涂,你娘也糊涂?」她的脸上及口气都没有掩饰她的不满。
焦黎儿诧异的看着那老太太,怎麽了?爹娘明明说了尚书府的人都知道她这个童养媳会一路陪过来的,怎麽说自己是伺候的丫头?
她直觉的看向坐着的袁靖渊,就见到他仅是沉静的回视自己,一如这几年来,在他知道她不是「姊姊」,而是爹娘买来给他当媳妇儿的後,他看着自己的目光皆是如此,也不再喊她一声「姊姊」。
「禀祖母,黎儿并非伺候靖渊的丫头,而是尚未成礼的媳妇儿。」袁靖渊拱手回答,对於焦黎儿,他仍无法接受姊姊要成为自己妻子的事,因此这几年对她反而没有孩童时的亲密,不咸不淡,甚至生疏了,可是终究是家人,对袁老太太的糊涂一说,他自是不悦,然而,初来乍到,他也不能直接与长辈杠上,以免失礼。
袁泰均与夫人叶氏交换一下目光,这会儿,叶氏靠近一脸错愕的袁老太太,附耳再提了几句。
袁老太太诧异的愣了愣,接着大怒道:「买来的童养媳?这分支族人实在莫名其妙,竟如此草率决定儿子的终身大事?当真胡来!」她锐利的眼神在焦黎儿的身上来回,愈看愈不屑。
「母亲,他们尚未成礼,这事还有转圜余地,也算庆幸。」叶氏没有压低音量,就是说给焦黎儿听的。
焦黎儿小脸微低,难免难堪,这一家高门亲戚话中对她有多嫌弃她自然听得出来,还好,她来之前就已经预想到会有此情形,这会儿还能厚着脸皮站在袁靖渊身边。
她父母双亡,是被伯父伯母卖给袁家当童养媳的,她长袁靖渊五岁,新娘亲杜氏十分干练,因抚养一家弟妹成长,才蹉跎婚事,也因持家能力让袁秀才欣赏,两人结为夫妻,而袁秀才个性老实质朴,凡事都听老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