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救星”伯纳尔多(6)
“我知道这具优美的雕像有复制品,”我回答说,“我见过它的复制得很美的石膏像。”
“还有什么东西能比石膏更加糟糕的呢,僵死的石膏只能提供一种僵死的表情。大理石能赋予生命和灵魂,石头能变成血肉,仿佛可以见到血液在细嫩的皮肤下流动。如果你现在同我一起前往佛罗伦萨,你在那里会顶礼膜拜,赞叹不已。我可以为你充当导游,等我回到这里以后,你再来为我的罗马之游充当向导。”
我深深鞠躬,她表达的愿望使我感到兴奋和得意。
“那么我们要到复活节后的第二天才能见面了?”
“是的,在圣彼得教堂张灯结彩放烟火那一天。”她回答说,“在这段时期里,请你把我看做一个善良的人,我在佛罗伦萨的陈列馆里会经常想起你,希望你也能够在那里参观稀世的珍宝。无论我见到什么美好的事物,我总有这种想法。——我想念朋友们,希望他们同我在一起分享我的快乐。这也是我思乡的一种表现。”
她伸手给我,我吻了它,并且带点玩笑的口气大着胆子说:“你可以把我的吻带去转交给美第奇的维纳斯吗?”
“那么你的吻不是给我的了?”安侬齐雅达说,“好吧,我会特别小心地把它带去。”说到这里,她十分亲切地向我点点头,并且向我道谢,因为我的即兴演唱使得她度过了愉快的时刻。
“咱们会再见的。”她说。我跨出了房门,恍惚如在梦中。
我在门外遇见了那位老太太,她待我的态度比往常要亲切得多。我一阵激动,就吻了她的手。她轻轻的拍拍我的肩膀,我听见她说:“是个好小伙子啊!”我来到大街上,为与安侬齐雅达交上朋友而高兴,为她的善良的心地和美貌而欣喜。
在狂欢节的这最后一天,我亲身体验到了真正的快乐。我想不到安侬齐雅达会离开罗马,我们离别时的谈话似乎显得非常轻松,好像明天一定会和她再见似的。在掷糖球大战中,凡是没有戴假面的人,同我一样,身手都异常敏捷。沿着长街摆满了椅子,每张椅子都有了主顾。每家窗户和阳台都挤满了人。马车在街上来来往往,快活的人群如同波涛汹涌的江河穿街而过。为了稍微能够呼吸一点自由的空气,我不得不冒险跳到一辆马车前面,在流水般的车队之中,这里的一小块空间是惟一能够让人勉强可以转身的地方。乐声大作,戴着假面的可爱的家伙放声歌唱。在一辆马车背后,有个上校在吹嘘他在陆上和水下的赫赫战功,引以为荣。几个淘气的孩子各自骑着木马,披着色彩斑斓的马被,只露着马首和马尾,骑者的两条腿遮在马被底下,发挥着马的四条腿的作用。他们见缝插针,挤进了马车的队伍,给大家添乱。我站在那里欲进不得,欲退不能,身后马匹的唾沫喷到了我的耳根上了。在这样的困境中,我跳上了后面的一辆马车,车里坐着两个戴假面的人,其中一个好像是肥胖的老头儿,穿着睡衣,戴着睡帽;另外一个则是美丽的卖花姑娘,她一下子就看到了我,不知是闹着玩,还是心中害怕,立刻用手拍拍我,给我两粒糖球让我尝尝。那个老头儿却相反,把一满罐的东西摔在我脸上,这时我背后有了空间,可以自由活动,卖花姑娘也跟着来这么一手,结果我从头到脚被洒了一身白粉。我没有同样的武器回敬,不得不仓皇逃走。两个小丑嬉皮笑脸的用手中的棍子替我拍粉,而当这辆马车回过头来再次从我身边驶过时,又对我发动袭击,我决定防卫,也向他们投掷糖球。这时大炮声响,马车全部退入小胡同里,让出大道作为赛马之用,我这两位戴假面的家伙也就从我的眼前消失了。
这两人似乎认识我,他们能是谁呢?今天一整天我没有见到伯纳尔多在科尔索大街露面。我忽然想起,那个穿睡衣戴睡帽的老头儿可能是他,至于可爱的卖花姑娘,应该是他的所谓“温顺的小鸟”,我很高兴见到了她的脸。我坐在街角的一张椅子里,很快又听到炮响,大群奔马穿过科尔索大街向威尼斯广场疾驰而去,转瞬之间大街又被人流所淹没。我正想离开,只听得背后一声疾呼:“马!”
首先到达终点的一匹马,没有给圈住,立刻转身往回跑。眼看这么密集的人群在大街上移动,每个人都以为赛马结束,已经毫无危险,因而丝毫不加防备,很容易发生惨剧。回想起我的母亲之死,如同一道电光在脑子里一闪,重新出现了那匹撒野的马跨过我们身上的可怕的时刻。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前方,仿佛有根魔棒在挥动,人群纷纷向两边让开,他们好像已经压缩成了一团。只见这匹马喷着响鼻,两肋流血,鬃毛耸动,飞奔而过。我看见它的蹄铁上迸发出火花,似乎闪亮后立即落地熄灭了。每个人都提心吊胆地互相询问是否发生了什么不幸,但圣母玛利亚为她的人民伸出了庇护的手,没有任何人受伤,而且危险已经平安地度过,大家的兴致仍然很高,甚至达到了空前未有的程度。
又发出一声信号,宣布关于马车行驶的规定全部废止,灿烂的烛光晚会,狂欢节的最后一个活动,现在开始。这时马车可以随便行走了,秩序大乱,喧哗吵闹之声有增无减。天色逐渐黑了下来,各人都点燃了自带的小蜡烛,有人则点亮了一包。所有窗子都灯火荧荧,房屋、车马,在这美好祥和的夜晚,看起来就像撒在人间的闪烁的星星。灯笼和三角灯吊在长竿上,在街头晃动。每人都小心谨慎地提防着自己的蜡烛别给人吹灭了,同时又都想方设法要弄黑别人手上的蜡烛。这时,“Siaammazatochinonportamoccolo!(没有蜡烛的家伙该死!)”的喊声越来越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