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相识到争执(1)
在冯雪峰为“左联”的成立而忙碌的时候,在日本的周扬,也在从事着左翼文学的活动。他在自述中写道:
在东京,我拼命地看左翼文艺书籍,拼命地找日本左翼文化人的关系。我入了日本左翼文化人所主办的暑期外国语大学,参加了中国青年艺术联盟(左倾的中国留学生所组织的,有叶沉“即沈西岭”许幸之等),因此引起了日本警察的注意,在日本大检举时就被逮捕,和一个左倾日本朋友一道,在拘留所关了一月,因无犯罪证据被释放。出来后,在东京再呆了二、三月就回到上海了。
在上海,从1930年到1931年底,因为没有找到组织关系,周扬是“抱着革命的志愿并无行动的生活着”。除由湖南老家接济外,他主要靠自己介绍翻译外国进步文学作品,写点文艺理论方面的文章,赚稿费维持生活。当得知“剧联”是左翼文化活动的团体时,他经赵铭彝的介绍成为其中的一员。这位后来的文艺理论家大约是一个拙劣的演员。据他和赵铭彝回忆,他在获得第一次上台的机会后,就演砸了。他所饰演的是一个小小的角色——一大群苏联士兵中的一个。剧情要求他在受伤倒下之前英勇地喊一句口号,但因为他浓重的湖南口音而几乎没有谁能听得懂。由此,他的舞台生涯也随之画上了句号。
不过,周扬对此似乎并不在意。作为一个已经失去组织关系几年而陷入苦闷的年轻人,能重新回到党组织的怀抱中,这无疑在精神上是莫大的安慰;而几年来他对左翼文艺的追求,虽然其中夹杂着对尼采理论的承接,但并不妨碍他成为苏联“拉普”(“苏俄无产阶级作家同盟”简称)文艺的坚定拥护者;而他的睿智和理论素养也使他比在舞台上更能发挥作用。从《周扬文集》第一卷、发表在1931年的文章中,读者都能体会到这位后来的文艺理论家年少时期的风采。
这一切,当时党的文艺领导人也看在眼里,因而让周扬转入了“左联”。在这里,他与冯雪峰相识了。
此时,虽然“左联”刚成立仅一年多,并处在国民党当局的高压之下,却搞得有声有色。来到这里的周扬,显然找到了发挥自己的舞台。在当时来说,周扬所做的这一切,显然也给担任“左联”党团书记的冯雪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周扬在后来谈到冯雪峰时,“总忘不了冯雪峰对他的重视”。因为周扬多次谈到这一点,他的秘书露菲对此有很深刻的印象。她说:“三十年代初,周扬才二十几岁,冯雪峰让他主编《文学月报》。1927年,周扬参加了**,因白色恐怖,他与党内联系人失去了联系,到日本找党的关系也没有找到,返回上海后加入‘左联’。在1932年,冯雪峰又恢复了周扬的党的关系。这些事情周扬讲过不止一遍。”
露菲所讲述的事实,周扬在延安写的那份自传也提供了佐证。自传里说,他向冯雪峰提出重新入党的要求,“由雪峰谈话(他当时也是左联常委)很快就通过了”。这样,周扬又重新回到党内。不久,在冯雪峰的提议下,周扬就“参加中央文委(当时是雪峰负责,参加的有林伯修、吴觉先、华汉等)党外团体工作”,并担任了“左联”机关报《文学月报》的主编。
冯雪峰在当时如何看待周扬的?在冯雪峰留下的回忆材料中很难找到。而冯雪峰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写下的那份交代材料——《有关一九三六年周扬等人的行动以及鲁迅提出“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口号的经过》中,虽然并没有刻意地歪曲周扬,却也略去了他最初对周扬的看法和如何重视他的历史细节。这或许是因为材料仅仅是写1936年的事情,也或许是因为写这份材料时周扬还是“文艺黑线”头子的缘故。以冯雪峰在1975年与周扬度尽劫波再度握手后能提笔写下《锦鸡与麻雀》的寓言——须知,冯雪峰已经多年写不出他所钟爱的寓言体散文或者故事了——来推测,我倒更相信,若不是可恶的癌症夺去了他的生命,他与周扬能同在八十年代回首那段往事,相信他会不带任何偏见地说出很多有关周扬当时的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