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上的激烈冲突(2)
周扬决不承认文艺领导存在严重的缺点或错误。他在第二次文代会上针锋相对地说,“我们的文学艺术基本上是现实主义的”,“这个基本的现实主义倾向是不容忽视或抹杀的”。许多作品存在概念化、公式化的“缺陷”,不过是表现了现实主义的“薄弱”。“有些作家在进行创作时,不从生活出发,而从概念出发,这些概念大多只是从书面的政策、指示和决定中得来的,并没有通过作家个人对群众生活的亲自体验、观察和研究,从而得到了深刻的感受,变成作家的真正的灵感源泉和创作基础,这些作家不是严格地按照生活本身的发展规律,而是主观地按照预先设定的公式来描写生活。”“他们没有十分深刻地全面地认识生活和理解生活,而有些作家,特别是年轻的作家,又还没有充分地掌握表现生活的创作方法和文学技巧,这就形成了产生概念化、公式化的最普遍最主要的原因。”他承认“文学艺术创作上的概念化、公式化倾向之所以不容易克服,还由于一种把艺术服从于政治的关系简单化、庸俗化的思想作祟”,文艺领导存在着“往往不顾文学艺术活动的规律,对在文学艺术活动的指导上表现了粗暴的态度”的缺点,“我们比较地习惯于采取简单的行政方式,而不善于运用社会方式来领导艺术创作的活动”,“对于创作的行政方法正是无思想、无政治的领导的表现,同时也就助长了创作上概念化公式化的错误倾向。”显然,周扬坚持认为,文艺领导基本上是正确的,不存在背离或“歪曲”**文艺路线的问题;文艺创作中的缺点,主要责任在作家;克服公式化、概念化的途径,主要靠作家们的努力,根本不存在使文艺指导思想“回到**的路线上去”的问题。
第三个问题,即要不要“写政策”的问题,冯雪峰与周扬公开对立。“写政策”是新中国成立前后领导层要求文艺为政治服务的重要口号。周扬口头上反对庸俗地理解文艺与政治的关系,却始终坚定地为这个口号辩护。他在1953年3月11日的一次讲话中说“我们的文艺作品中一定要表现政策”。不表现政策就不能真实地反映现实,因为“政策和生活在我们的时代,在苏联,在中国应该是一个统一的东西,是一个辩证的统一”。
冯雪峰则把“写政策”一类口号作为主观主义文艺思想的典型表现加以抨击。他在同年6月17日的讲话中说:“在领导思想上,为政策写作,写政策,这不是马列主义的概念,而是政策的概念。”“党性是生活自然的流露,党性、政策离开了生活,是最严重的脱离实际,因此使得我们产生今天这种破产了的可怜的创作路线。”他在文代会报告草稿中进一步指出:“‘写政策’的提法所以错误,不仅在于政策不能代替生活,正如地图不能代替地球,指南针不能代替人的走路一样。而且这样的提法,结果一定会把政策从实际生活和实际斗争中脱离出来,使它成为抽象的概念。”“文艺的任务,是写生活,写斗争,写在生产和斗争中的、在实行着生活和斗争的人。”文艺同政策负有相同的政治任务,但它是“从描写生活的真实和创造典型的途径去实现这个任务”。周扬在第二次文代会上反驳说:“文艺作品是应当表现党的政策的。文艺创作离开了党和国家的政策,就是离开了党和国家的领导。……作家在观察和描写生活的时候,必须以党和国家的政策作为指南。他对社会生活的任何现象都必须从政策的观点加以估量。作家必须表现政策在群众生活中所产生的伟大力量。”
冯雪峰和周扬的思想认识上的分歧表明,第二次全国文代会前后的冯雪峰,实际上成为广大文艺工作者的代言人,他奋力争取的目标是打破教条主义的文艺领导,解除对于作家的束缚,争取最大限度的创作自由。历史证明了冯雪峰的正确。但是,处于党的文艺政策代言人地位的周扬,是不能容忍否定新中国成立后党领导的文艺工作的。虽然经过批《武训传》和文艺整风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在冯雪峰接手《文艺报》之前《文艺报》对作品的粗暴批评(当然,这种现象在冯雪峰接手以后也时有出现),的确使文艺工作处于落后状态,但是,在周扬看来,只有在肯定成绩的基础上,才能纠正这些负面影响。在我看来,与其把两人这种冲突归结到创作上的分歧,还不如以两人所处地位来解释更能让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