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阿衡正是杜氏的小名。

这两日负责每日给杜氏送饭的哑仆妇发现了异常,她从小洞递进去的饭食动都没动过,她拍门後也没有半点声音传出来,哑仆妇心中害怕,只好来找杨氏。

偏偏她不能说话又不识字,比划了许久杨氏才明白她的意思。

杨氏拿了钥匙出来,让双红跟着哑仆妇开门进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没多久双红就飞跑着回来,一张脸吓得惨白,惊慌的跪下禀告着,「老太太,出事了!她……那个,她死了!」

作为杨氏最信任的心腹丫鬟,双红对杜氏的事自然是知晓一二,她实在不晓得该如何称呼杜氏,只是用她来代替。

杨氏一听,不由得吃了一惊,但她面上不显,反而对着双红骂道:「她死了便死了,你慌什麽?」

她又命双红关上屋门,不许其他丫鬟进屋,这才让双红起身上前,压低声音问道:「杜氏是怎麽死的?」

双红又跪了下来,勉力的定了定神,细细的将她到了那处小院见到的情景都说了,「想必她应该是撞墙死的,而且死了也有两天了。头上破了一个大洞,流出来的血都凝固了。」

想起不久前看到的惨状,她止不住的心惊肉跳,手心里一片冷汗。

杨氏又问:「屋里院里你可都仔细查看过了?可有什麽异常?」

「奴婢里里外外的都查看过了,并没有任何异常。」双红忙回禀着,「奴婢去的时候院门是锁着的,推开院门进去,屋门也是关着的。进了屋,一眼就看到她躺在地上,屋里其他东西都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想必是没有人进去过的。」

杨氏缓缓挥了挥手,表示她知道了。

杜氏的事,李府里知情的人原就没有几个,而幽禁她的那处小院,自己对外也只说那里不乾净,有污秽的东西,列为了府中禁地,一般是不会有人敢去的。再者,杜氏孤身一人,又没有人会图她什麽东西,难不成还会有人前去害她不成?且若真是有人害了她,如何会半点痕迹都不留?必然是杜氏被关了这麽多年,早就疯了,忽然想不开,自己一头撞死了。

杨氏心中没有什麽愧疚,她反倒还认为,杜家那年出事之後,她虽然是幽禁了杜氏,可到底还是供她吃喝了这麽多年,怎麽样也不算亏欠了她。

随後她又吩咐双红,「遣人去买一口薄棺材,悄悄的将杜氏收敛了,不拘什麽地方,挖了个坑埋了也就是了,墓碑也不用立。」接着又厉声警告道:「这事儿万不能让府里其他人知道,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双红忙应承下来,从地上爬起来,悄悄的遣人去办。

但不晓得这件事怎麽被李修松给知道了,他立即跑到幽禁杜氏的小院那里,抱着杜氏的屍首捶地痛哭了一番,随後又来到杨氏的院子,跪在杨氏面前,希望能让杜氏进李家的祖坟。

杨氏自然是不允的。「多年前对外就说杜氏死了,那时候已经抬了一口棺材葬进了祖坟里,现下还怎麽让她进去?惊扰了祖先,你这就是大不敬。」

「但当年那口棺材是空的。」李惟元苦苦哀求,「不管怎麽说,阿衡是我的发妻,她嫁进李家这麽多年,也没过过什麽好日子。现下她往生了,请母亲看在她受了这麽多年苦的分上,请高僧来给她作法、念经,再给她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让她入我李氏祖坟。」

杨氏用力拍了一下炕桌,气得脸色铁青。「老大,你这话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她嫁进李家这麽多年没有过过什麽好日子?这怨得了谁?怨我不成?当年谁叫她老子作死,上赶着要和王大人斗?甚至差点连累到你父亲。若非她老子自找死路,她现下还好好的做着我们李家的长媳,又怎会落得今日这样一个下场?」

李修松难过痛哭,对着杨氏猛磕头,再三哀求道:「儿子,儿子心里痛啊!求母亲能让阿衡体体面面的走,不然儿子往後就是死了,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再见她了。」

他四十多岁的人了,原本就因为常年心情抑郁的缘故头发都花白了,现下知晓杜氏死了,一夜之间那头发看着又白了不少。

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儿子,杨氏看他这个模样,心里也有几分不忍。

「罢了,罢了,」她长叹一口气,疲累的挥了挥手,「总之呢,我是不敢随意的惊扰祖先,所以让她葬入我们李家祖坟这事儿你不必再提了。不过,你可以自行去筹办她的身後事,请了高僧来作法念经也好,或是高价买了地葬了她也好,我老婆子都不管。

「只有两样,一是她的身後事绝不能在我们府上办,不然府里的人怎麽看?旁人知道了怎麽看?第二,她的身分不能透露出来,墓碑上也不能刻李杜氏这样的字眼,更不能刻你和元哥儿的名字。元哥儿下个月是要参加会试的,若是这时让人晓得他亲娘死了,他还得守制三年,要怎麽考试?」

随後她吩咐双红,「我乏了,你送了大老爷出去。」

双红不敢不听,只得走上前来,对着李修松轻声说道:「大老爷,奴婢送您。」

李修松原本还伏着身子跪在地上,这时他猛然直起身来,也不哭了,而是睁着大眼望着杨氏,平静的说:「母亲,我今儿才明白,原来您竟是如此凉薄狠心的一个人。而我,也是这样的懦弱无能,竟让自己的发妻和嫡长子这些年受了这麽多的屈辱。我对不起阿衡,对不起元哥儿,我不配为人。他日九泉之下,我是没有脸再去见阿衡了。」说完,他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杨氏气得眼歪口斜,全身都在发抖,「这个孽子、这个孽子!为了一个妇人竟然敢这样指责自己的母亲?我看他往後还有什麽脸面再来见我!」说罢,她气匆匆的转身进了里面的套间暖阁。

可她仍觉得气愤难平,寻了个由头,打骂了两个小丫鬟,这才渐渐将心里的那股子恶气给疏散了。

李修松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後便去找徐氏要银子,徐氏问他要银子做什麽用,他通红着双眼不回答,只是一直坚持要她拿了两千两银子出来。

徐氏不客气的骂道:「你疯了?什麽样的大事值当你要两千两的银子?没有。」

李修松回道:「我每个月的月例都是由你收着的,每到年底,庄子铺子送了分例来,各房都有分红,也都是你收着的。平日里我又没有找你要过半分银子花,你如何会拿不出两千两银子来?快拿来,我有急用。」

「你可真是狮子大张口啊!」徐氏骂他,「虽然你每个月是有月例不错,但能有个几两银子?年底就算是有分红,但将来梁哥儿娶亲,娇姐儿出嫁,哪一桩不需要银子?你这个做爹的没出息,这麽些年都挣不来一个铜板,只能靠着祖产过活,但我这个做娘的却不能不为自己的一双儿女考虑。你现下来问我要银子,我哪里来的银子给你?一根毛都没有!」

她又絮絮叨叨的嫌弃道:「你若是能像三老爷那样,做个什麽大官,每个月都有俸禄给我,不说你现下找我要两千两银子,便是你要个两万两,我也会二话不说的拿出来给你。但是现下,呸,你有什麽脸面来找我要银子?」

李修松听了,胸腔中陡然一股气直冲到脑子里去,撞得他两耳轰鸣不止。

於是他高高扬起了手,随即一个重重的耳刮子搧了下去。

杜氏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种话,便是他几次科考失利,连童生试都没有考过,她也只是温柔的同他说——

「没有关系。老爷,妾身相信你,你往後必然会考中的,也不急在这一时。」

那时候他但凡出门,杜氏也总是会给他的钱袋里装满了银子。他说不用这麽多,但杜氏会笑着说——

「夫君是大丈夫,出门在外,交朋会友,怎能没有银子傍身?会教人看不起的。夫君别担心,供你花销的这些银子咱们还是有的。」

这样温柔体贴的妻子,就因为他的懦弱无能,无法保护好她,让老太太和老太爷当年那样的对她,而後他又听了他们的话,娶了徐氏回来,他真真是亏欠她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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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相的小娇娘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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