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徐氏被他的一个耳刮子给打懵了,等她反应过来,就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又伸手狠狠的挠了他的脸一下。

李修松的脸上立即有了两道血痕。

徐氏哭骂道:「你竟然敢打我?!你这个废物竟然敢打我?!我要回家告诉我爹爹和兄弟们,让他们来找你好好的说说这事!」

徐氏的父兄近来慢慢在官场上显赫了起来,所以她有恃无恐,平常言语之间经常威胁李修松。

但李修松今儿觉得自己什麽都不怕了。

他再度高高的扬起手,又搧了徐氏一个巴掌,这次的力道更大了些,搧得她一个趔趄,往後撞上了高几。

李修松狠声的骂着,「我怕你?告诉你,我现下是谁都不怕了。你就去把你老子和你的哥哥们叫来,到时我就当着他们的面,给你一纸休书,让你滚出李府!」

徐氏听他这样说,反倒有几分不安害怕,随即她往地上一坐,一面捶着地,一面伸手指着李修松哭骂道:「好啊,你竟然要休了我。我做错了什麽事你要休了我?自打我嫁给了你,这些年我忍着苦,一心只为着你和一双儿女着想,你日常可有体谅过我半句?现下倒好了,你打我不算,还要休了我?!

「我告诉你,便是我今儿一头碰死在这里,我也不离你们李家的这个门。到时我的父兄抬着我的屍首,大家见官,告你一个逼死妻子的罪名,好让你坐一辈子牢!」说罢,她爬了起身,要去撞墙。

旁边的丫鬟们见了,忙冲上前去七手八脚的抱住了她。

旋即徐氏就不再撞墙了,又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一面痛哭流涕,一面指着李修松哭骂不止。

闹了这样大的动静出来,其他人早就晓得了。二房的钱氏赶过来,李惟梁和李令娇也赶了过来。

一见徐氏两边脸颊上五根手指印高高的肿起,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哭得满面泪痕,李令娇心疼娘亲,冲过去抱着徐氏,和她一起哭,一面还质问李修松,「爹,娘到底做错了什麽事,值得你这样动手打她,还要休了她?你倒是说啊!」

钱氏也假意上来拉扯徐氏,劝道:「大嫂,你这是做什麽?便是大哥糊涂,但你是主子,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闹成这样,可还有个什麽脸面呢?快起来吧!」

徐氏哭道:「我还要这脸面做什麽?今儿索性是丢了这张脸,好好的闹一场罢了。不行就让大老爷现下就给我休书,我再无二话,立时就走。」

她又伸手抱住李令娇,哭道:「我只是舍不得我的娇姐儿。娘若走了,你爹再娶了一个来,都说後娘的拳头是云里的日头,又说有了後娘就必然有了後爹,到时让我的娇姐儿靠哪一个去?我苦命的女儿啊——」

她这样一说,李令娇哭得越发狠了。

一时之间钱氏也掌不住的流了两滴泪下来,满屋子的丫鬟也都垂头不语。

李修松早已气得脸色铁青,当下他狠狠一跺脚,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他想了想,到了书房,将自己这些年得的一些东西全都打包了,叫了两个小厮来,将东西拿到当铺当了几百两银子,又遣人去买了一口好棺材,将杜氏的屍身运了出去,寻了一间寺庙安放,买了上好的首饰衣裙给她穿戴妥当,然後入敛,又寻了十六个高僧来给她念经,做了七七四十九日的法事,随後又买了一块地,将她好生的葬了。

而在这七七四十九日之中,他一直陪伴在杜氏的棺材旁,日夜痛哭不止,向杜氏忏悔,是自己的懦弱无能害苦了她。

及至杜氏下葬,他寻了间极为偏僻的庙,剃了头发做和尚。

除了李惟元会试之後李修松曾偷偷隔着人群看过他一次,终此一生李修松都没有再踏进过李府一步,也没有再见过李家的任何一个人。

等到他晚年的时候,得了肺疾,整日整夜的咳嗽,但他一个穷和尚,又哪里来的银子看大夫吃药?只能自己苦挨着。挨到後来,他每次咳嗽必然都会带点血出来,其中痛苦,也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

但他这样日夜咳嗽甚至咳血,寺里的其他和尚自然不愿意再留他,怕被他给传染。於是几个和尚聚在一起商议一番,趁着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一条麻袋兜头套了他,将他扔到了深山里,任由他自生自灭。

他一个老人,又患有肺疾,动都动不了,还能怎麽办?只能就近寻了个山洞,躺在里面等死。

等死的过程中,他想起自己的这一辈子,痛哭了好几场,又想着自己亏欠杜氏许多,纵然下半辈子他吃斋念佛,日夜为她祈福,可到了九泉之下,他还是没有脸面再见她。於是他抖着手,自怀中掏出一块浅蓝色的手帕,盖在了脸上。

这块手帕是杜氏以前用过的旧物,这些年他一直贴身带着,手帕的幽幽淡香依旧,眼前依稀还能看见他和杜氏大婚之日,他伸手揭开红盖头,她抬头对他嫣然一笑,风华绝代。

李令婉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傍晚,斜阳正入屋,远处近处一片橘色温暖光晕。

昏睡的时间有点久,猛然一醒过来,她还有些茫然。

她在枕上侧过头,看着窗外被晚风吹得簌簌作响的竹叶,慢慢想着昏睡前的事。

这时她听得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随後就见有人掀开了碧纱橱上吊着的五彩盘花帘子走了进来。

碎金似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衬得李惟元整个人此刻好像散发着柔和的光一样,极其的温暖。

但李令婉还是吓得猛然坐起身,退到床角,将头深深的埋在臂弯中,一面惊恐的叫着,「别过来!你别过来!」

李惟元原本见李令婉醒了,心中甚喜,正要上前同她说话,却发现她露出活见鬼一般的惊恐神情,还这样的躲着他,他顿时觉得整颗心重重的往下沉。

他明白,必然是她那夜看到杜氏的死状被惊吓到了,回来之後又勾起了她心中原先最恐惧的事,所以现下她刚醒来,猛然看到他才会害怕成这样,下意识只想躲避。

虽然理智上想得明白,可是看到她这样害怕自己,李惟元还是觉得心里似是有千万根针在扎着,难受极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脚步极轻的走到床前,将手中端着的药碗放到床头边的小方桌上。

他不放心其他人煎药,这几日但凡是李令婉要喝的药,都是他亲手煎好的,又将药渣子给滤得乾乾净净,然後端了来,将昏睡中的李令婉抱起,靠坐在他怀中,一调羹一调羹的喂她喝下。

即便是在昏睡中,李令婉依然下意识抗拒喝苦苦的药,她总会蹙着眉头,咬紧了牙关不喝,纵使他好不容易灌了一调羹的药到她口中,她马上又会悉数吐了出来。

他实在没有法子,只好自己喝了一口药含在口中,捏着她的下巴让她张口,再将汤药渡到她嘴里,为了避免她将汤药吐出来,他便一直紧紧封着她的双唇,直至确认她将汤药咽了下去,他才会放开她的唇,而後又用这个法子喂下一口。

「婉婉……」

李惟元已经极力放柔了声音,但李令婉听到他这样叫她,身子还是忍不住狠狠抖了一下。

「你怎麽了?我是哥哥。」说着,李惟元就想伸手去拉她的手。

但李令婉却躲开了,也没抬头看他,说出来的话都带着哭音,「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李惟元看她这个样子,更是心痛如绞,但他知道若是现下强迫她什麽,只会让她更加害怕,他只好默然的收回了手,起身自旁边的衣架上取了一件厚实的斗篷,轻柔的盖在了她身上。

她身上只穿了一套单薄的藕荷色中衣,纵然是在屋内,还是很容易着凉的。

将斗篷盖到李令婉身上的时候,李惟元很明显的察觉到她浑身绷紧,头也垂得更低了。

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李惟元并没有多说什麽,但他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的坐在床沿,目光专注又温柔的看着李令婉。

他在等她自己振作起来。

他相信他的迎阳花是个坚强乐观的姑娘,这世间没有什麽事、什麽人能真正打倒她,她只是需要一些缓冲的时间罢了。而他所能做的,就是待在她的身边,一直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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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相的小娇娘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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