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说着,徐井松冷哼一声,「别看她此刻倔强,早晚还是得回容府。」
徐井桐闻言,又偷瞄了兄长一眼,道:「岂不是可惜了……」
「你还贼心不死!」徐井松大喝一声,「算她懂事,知道要搬走,若不是那宣商不好应付,我早就把容宅给她腾出来了。我告诉你,不管她是走还是没走,你给我少往她身边凑!」
徐井桐气恼地点头。
徐井松还欲说什麽,忽而听到窗外有声。
徐井桐冲到窗子前,只见一个白色小团子窜进了花丛,他回首笑道:「是三哥抱来的那只猫。」
容嫣失魂落魄,连个招呼都没打独自出了门,想想方才那一幕,心中闷着口气,忿忿而不能发。
方才表姊来後院劝她,临走时落下了澜姐儿的小老虎,她本打算去送,然而经过大书房却听到了她作梦也想不到的话。
弃妇、不能再嫁、连妾都不能做……在表姊夫口中,她竟然连个「良人」都不算了!
她以为这个世界没想像得那麽复杂,其实是自己头脑简单,人家早就把她定位好了,是她自己还不清楚。
想想昨日还感慨徐井桐要「娶」自己而不是「纳」,此刻才明白,他也不过是将自己当玩物而已,从来就没动过真心。
本以为重生是个开始,没想到这一世还不及前世,前世就算离婚她还可以再嫁,这辈子,结婚生子对她不是奢望,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梦。
徐井松说得对,她可以回容府,有了娘家支撑,她再嫁也不难。可她完全想像得出,重返容家後他们会如何待她,她依旧是他们手里的筹码……
三个多月前,容嫣抓住了背叛自己的未婚夫,还没待她反应过来,潇洒地和他说一声「滚蛋」便坠楼了。老天似要「弥补」这个遗憾似的,又给了她相同的剧本,於是她毫不犹豫地替原主选择了和离。
她以为这便是重生的意义,没想到这不过是老天跟她开的玩笑,和离後她才明白这个世界有多不待见她。
容嫣开始怀念曾经的生活,还有家人……
在喧嚣的街上走得越久,越是觉得自己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容嫣想躲却躲不开,经过酒楼,不自觉地迈进去。
她想寻个清静的地方,但包厢已满,小厮便给她找了隔间。
隔间是一间厅堂用屏风隔出的几个空间,还算宽敞,只是偶有人语声响,但总归比外面安静。
上辈子容嫣不常喝酒,这辈子拘在後宅,无聊之刻、落寞之时总会拿出来饮,这是原身的习惯,为失败的婚姻而藉酒消愁,得一时轻松和满足,不过她很少喝多,除了上一次,她是真的对那一家人失望透顶才会醉饮,结果一醉荒唐……
忽然间,她想到了虞墨戈,原来他才是最真诚的,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骗自己,始终把她摆在她该在的位置—
她只配做个外室。
「咕噜噜」一声,一个白瓷小酒盅从对面屏风下滚出,撞到容嫣的桌角停下来。
随即,屏风後走出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一面道着抱歉捡起酒盅,一面朝容嫣瞟了眼。
容嫣没瞧他,也没应声,兀自喝着自己的酒。
男子见容嫣面无他色,眯起细眼顿了须臾,挑眉退回去了。
他一回去,屏风後传来窃窃私笑,随後见两人从屏风两端探头来瞧,瞧够了回去又是一阵肆笑。
偶尔闻得有人笑语「美人」,有人侃言「绝色」,容嫣冷笑一声,美人?她可是「红颜祸水」!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竟成了祸水。
凭什麽男人为所欲为,女人便要担此罪名?心术不正的分明是他们、是徐井桐!凭什麽她就一定要做男人的附属?她为自己争取,重获自由,到头来竟连良人都不算了,再嫁的权利都被剥夺,她就该被男人挑来拣去,任人耍玩吗?
对面又一只酒盅滚了过来,一白衫男子笑容轻佻,毫不避讳地窜进隔间,一面学着方才那魁梧大汉道着抱歉,一面肆无忌惮地将目光往容嫣身上扫着。
容嫣没动,而是蓦地撩起眼皮,眸中凝了寒气般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凛如冷风,在白衫男子的心头扫过,凉飕飕的,惊得他笑容僵住,酒杯都没敢捡转身溜了回去,接着屏风後又是一阵笑。
被闹得没心情再喝,容嫣结款返回。
已是傍晚,天色渐黑,她得赶紧回去。
溯风凛冽,吹得睁不开眼,喝了暖酒确实能御寒,可酒意上头,头有点晕。她没喝多少,却不料那酒劲儿这般大,此刻意识有点跟不上,脚也开始不听话。
她努力清醒地撑着墙前行,却发现自己走的是去容宅的路。
去吧,容宅离得更近些,那是她的家,她凭什麽不能去?
这是容宅吗?到了?
她抬头看看,不是,是那边……可怎就过不去呢?
容嫣窜进胡同里,贴着墙角打转,忽而瞧见胡同口,昏暗中有几个身影……
眼前在晃,是一个还是两个?不是,是三个。
看着身影越来越近,她看着又像四个,还有一个穿白衫的看着眼熟……
她有点慌了,摇了摇头,待她揉清眼睛再抬头时,一个人都没有了。
哪去了?好像有什麽声音,谁在哀嚎?
不管了,她得赶紧回家。
不对,她家在金谷大厦B栋十六楼,她得坐电梯,可怎麽这麽暗?停电了?
容嫣太累了,靠着墙的身子不稳,眼看便要摔倒,一双手却握紧她的肩膀将她提了起来,朝墙上一按,把她撑住了。
容嫣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对方,认清对面人後安心地舒了口气,忽而又咧嘴笑了,指尖点了点,不受控制的手差点戳到他鼻子。
「虞少爷,是你啊,巧……」
巧?若不是他跟着,天晓得会发生什麽,虞墨戈眉心皱起,道:「一人出来喝酒,你胆子可是够大。」
闻言,容嫣愣了愣,随即冷笑道:「背世弃俗的和离我都敢,还有什麽不敢的?」
话语无限凉苦,虞墨戈听得心震,晌午徐井桐和他弟弟的话,他听到了,看来她也听到了,忍不住道:「其实你有别的选择。」
选择什麽?回通州,还是做他外室?
确实,以他的身分,做他的外室她不亏,依然可以锦衣玉食、高枕无忧,可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带着醉意地看着他,从他冷峭的眉扫到挺直的鼻梁,最後落在他的薄唇上。不论是那次荒唐,还是这几日的相处,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那麽讨厌他,甚至有一丝好感,但这种好感不足以让她放弃追求,去过她不想要的生活。
容嫣没应他,两人沉默。
僵持太久,她快撑不住了,眼皮一垂又要倒,虞墨戈两只手只得架在她腋下,一条腿顶住她的膝盖,不叫她弯曲摔倒。
如此,两人紧贴,他低头看着她,只见容嫣低垂的睫毛水莹莹的,原本白皙的小脸殷红一片,一直红到了脖根,衣衫略散,连露出的精致锁骨都是红的。
被他撑住,她再次挑起眼皮看他,目光呆愣愣地落在他唇角,见有块暗红污迹,手下意识抬起,纤纤食指在那抹了一下。
指尖柔软冰凉,从他嘴角划到下唇,点过他硬朗的下巴,带着一束电流猛然击中他的心,他心头一颤。
「是血啊,你受伤了?!」说着,她颦眉朝他靠近。
那束电流瞬间化作燥热,他喉结滚动,见她眼神迷离地望着自己,带着酒後诱人的媚态,虞墨戈忍耐住,舔了舔唇角的血迹,捉住她的手,嗓音低沉略带压抑地道:「你醉了,我带你回去。」
容嫣蓦地推了他一把,唇角一牵,嫣然冷笑,殷红的脸,却冷得像朵致命的虞美人。
「我醉了吗?没醉!我哪都不去!」她不甚清醒地摇了摇头,笑容依旧凉薄至极,「我上次喝酒遇到你,你把我留下了,第二次喝酒你又来……你拦了我多少次了?你就这麽希望我给你做外室吗?虞少爷你说,你是不是在跟着我?你是不是就等着趁虚而入、等着……唔唔……」
话还没说完,虞墨戈捏起她的下巴,蓦然吻上了去,将她未完的话封住了。
容嫣吓呆了,极力挣脱,可他扣紧了她後脑,不肯放松一点。
吻猛烈而温柔,柔软的唇带了电似的,激起一阵阵酥麻,将压抑在心底的慾望唤起,容嫣彻底软了,放弃了挣扎,挽上了他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