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图的乐趣(2)

集图的乐趣(2)

你就知道他活着,集图依然。

公平地说,无论是梅休因法官,还是我本人,对这首诗所蕴含的情绪感受,都不是十分赞同。我们都把“集图”视为书痴病不幸的病理期之一。虽然奥雷尔医生在其行医实践中遇到过一个病例,这一病症持续了整整十年,且依然看不到病毒减轻的迹象,但通常情况下,这一时期很少能延续五年以上。

人类总是站在宽厚而仁恕的立场上,原谅少年的胡闹:“孩子总归是孩子”。所以,我们这些书痴,也总是倾向于对“集图”这样的荒唐勾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深知,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幡然醒悟,为自己所干下的捣蛋行为而深自愧悔。我们知道书籍的力量是如此强大,所以我们也知道,任何跟书打过交道的人很快就会爱上它们。起初,他可能只是忍受它们,继而,没曾想竟会怜惜它们,很快(就像明天的太阳必定会升起一样),他就会拥抱并热爱这些宝贵的东西。

所以我们说,我们不会限制任何人。既然书籍必将被毁,要是最终毁在一个心存忏悔的破坏分子手里,并将一个忠诚的灵魂添加进书痴的花名册中,不是更好么。一个幡然悔悟的集图狂要比九十九个毋需忏悔的正经人更令人愉快。【此语套用《新约·路加福音》15:7:“一个罪人悔改,在天上也要这样为他欢喜,较比为九十九个不用悔改的义人,欢喜更大。”】

我们这些人都这样,总是会暂时沉迷于书痴所共有的这样那样的小小癖好,对此,我和梅休因法官都深有同感。所有士兵在一支军队当中,不可能同时是步兵、骑兵、上尉、少校、将军、炮手、旗手、鼓手和号手。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个人扮演自己的角色,结果装配成一个和谐的整体。而书痴,作为一个整体,作为一个众多组成部分均匀调配的混合物,真是妙不可言。而且,他对自己的追求目标实在谈不上忠诚,他忌妒羡慕,缺乏远见,愚昧无知,喋喋不休地争论钓鱼术、拿破仑逸话、民谣、印第安文明、彭斯、美国文化或者任何其他书痴的分支和门类。诸如此类的事情中,每一件都能实现一种高贵的目的,这些高贵目的中的每一项又都能为书痴们伟大的共同目标贡献一份荣耀,这实在是人类生活的至善。

我曾听许多人谴责那些放纵自己沉湎于藏书票的人,倒好像一个人爱他的图书而不应该在这些书上滥用他的爱情证书似的。一个爱自己妻子的人,在为她购买装饰品的时候难道应该大费踌躇么?任何东西,只要它有利于证明人类的心灵总是受更温柔的情感所支配,我就喜欢它。感激,的确是人类所能拥有的最高贵的情感之一,谁要是阻止人类对书籍的友谊所赐予的裨益以高贵而虔敬的姿态表达感激,那这样的人的确不值得我们尊敬。

至于我自己,我诚恳吁请所有爱书人都把自己交给藏书票吧。无论何时,只要我看到一本贴着其拥有者的藏书票的图书,我就觉得自己有责任对此书格外敬重。它带着一份它主人的爱情证书,藏书票给了书籍一个确定的身份:旁人休得染指。一次又一次,我在书摊前的箱柜里淘出那些发霉的图书,买下它们,带它们回家,其原因不过是它们的扉页上贴着它们从前主人的藏书票而已。我有满满一柜子这样仪态高贵、迷失风尘的漂泊者。我坚持认为,它们应该像我的其他书籍一样,被小心翼翼地拂去灰尘,悉心珍藏,并且,我已经在我的遗嘱里为他们在我死后准备了一笔永久性的赡养费。

如果我是个富人,我将为那些无家可归的高贵图书创办一家医院。它将是一家公共机构,其本质特点和那些如今由我们的国家资本在已故的科克伦斯先生的遗赠之下进行运作的公共机构并无不同。我将把它命名为“衰朽环境里的斯文卷册之家”。

我至今还在使用的那枚藏书票,最初采用的时候我还是个年轻人,你可以在我的所有藏书里找到它。是我亲手画的图案,由安德森的一个儿子制作,他是美国一流的雕刻师。它一点也不精美:一本书静躺在一颗心上,下面是这样两行字:

我书我心

不离不分

啊,我的小清教徒少女,你诚实可爱的蓝色双眸,你金色的长发扎成漂亮的小辫子垂在背后,你能否稍稍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春天,在新英格兰山岗的僻静之处,我们一起阅读过的那本小书,它将跟随我度过漫长的一生!那本《初级读本》扮演的是怎样一个角色啊!如今,所有这些其他的亲爱伙伴都见证着我曾从那本《初级读本》和它的教诲中拥有的爱情,它们每一个都佩戴着我从它朴素的书页上采摘下的徽章。

那是在春天,凯普提薇蒂·韦特。很快就到夏天了,带着它所有繁茂充盈的壮丽辉煌。不久,秋天就悄无声息地降临到我的身边。而如今,已经是冬天了,积雪之下,埋藏了许多我曾经珍爱的甜蜜温柔、美丽纯洁的事物。我已经累了,想要休息一小会儿。躺在那儿吧,我的笔啊,让一个梦(一个愉快的梦)把我召唤走吧。我会再一次看见那些遥远的山岗,还有那榆树掩映的家园。那旧日的遐思和感念将回到我的身边,一个小孩将领着我,我们将一起穿过绿草茵茵的牧场,涉过寂静无声的溪流。而且,噢,我的笔啊,那将又是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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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痴的爱情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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