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话人生》八(1)

《我的童话人生》八(1)

我的生活从那一天开始,就仿佛始终沐浴在春天明媚的阳光里了。我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稳定感。这时再回眸往昔,我能更清晰地看到,仁爱的上帝始终如一地关注我的成长,一切仿佛都由一只无形的巨手牵引。这种信念越是坚定,我就越觉得心里有底儿。

“英国海军在每艘船的缆绳上,无论粗细,都系着一根红线,表明它是君王的。而生活的每个人,无论大小,也有一根无形的线表明他是属于上帝的。”我把这样的想法当成一种信念写进了我的小说《两个男爵夫人》。我现在仍然这么认为,并把它铭记在心。

在这之前,我过的都算是童年生活。我的青年时代才刚刚开始。以前,我只是在狂暴、浩瀚的大海里搏击海浪,奋勇遨游。到三十四岁,我才迎来了生命的春天。但在明朗、温暖的夏天来临之前,天气还会有阴霾的变幻。人生中这个过程肯定是少不了的,梅花香自苦寒来嘛。

记住,展望未来,当然会遇到所谓灰暗的日子、阴霾的云层,但想想以后等待你的将是明亮、静谧的季节,它们将绽开笑靥,你就不能被恶劣的天气轻易吓倒。

我有个特别好的朋友,我后来有一次在国外旅行,他给我写信,以他特有的文风道出了我要说的话:“是你那种敏感的想像让你相信,你在丹麦受到藐视。这完全是不真实的。你和丹麦都仍然更乐于承认:丹麦没有剧院。那个该诅咒的剧院!这是丹麦的剧院吗?难道剧院诗人和你扯不上一点关系吗?”

这的确是真实的,因为有很多年,我生活中的许多痛苦都来自剧院。有人告诉我,这种事全世界都一样,剧院的人难伺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几乎他们所有人,从主要的临时演员到最重要的戏剧爱好者,都会把你放到另一个世界的天平上去称一称斤两。地狱之墙就是两个世界的界限。批评家们就会在报纸上抓住这个舞台上的明星不放,如果一味地喝彩叫好,就会被认为是没有思想的鹦鹉学舌。甭打算从他们嘴里听到什么溢美之词。与其说这是他们能干的一件正经事,还不如说这是人类渐生出来的轻薄之举。

那时,政治在人们的生活中还不占什么重要位置,剧院成了人们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话题。丹麦皇家剧院算得上是欧洲最著名的剧院之一,拥有好几位卓越的天才人物。尼尔森正当壮年,不光演技出众,而且嗓音华美,令人倾倒。另一位丹麦舞台上的活跃人物是莱杰尔博士,从他的个性、天赋到音质,都特别适合演欧伦施莱格的悲剧。弗莱登达尔带给丹麦舞台一种鲜有的弥漫着文学与优雅的睿智的幽默。斯塔格是个真正的绅士,颇具骑士风度,演起喜剧角色,常表现出一种粗犷的幽默。此外,像黑伯格夫人、尼尔森夫人、罗森基尔德和费斯特等全都是剧院的天才演员。同时,丹麦的歌剧和芭蕾也在布侬维尔的领导下,萌发出诱人的花蕾。

我刚说了,我们的剧院是全欧洲最著名的剧院之一,可我没保证,“所有”主要演员是同时代最有才华的人。至少有些人在我面前表现出来是这样,因为他们对诗人没有足够的尊重。我以为,丹麦的剧院一直缺乏严格的管理,而当一大群个体组成一个整体,尤其是艺术整体的时候,这是必要的。通过我对几代演员的观察,我发现公众总有这样一种倾向,他们对剧院的经营牢骚满腹,尤其抱怨剧院选择的保留剧目,剧院的管理人员和演员都令他们不满意。这是由人性中的不思变革导致的,与此相似的是,当时每一个名气尚不如我的作家,都将遇到同样的奋斗历程。就连欧伦施莱格在很大程度上也常常遭受被忽视的境遇,或者至少达不到我对他重视的程度。大家都知道,当他被嘘声起哄的时候,演员获得了掌声。我甚至听到过我们的同胞是以这样的腔调来谈论他的天才。推而广之,所有国家都是这样,多么令人悲哀。欧伦施莱格说,若是孩子们与学校的同学隔绝了,当然就只能重复从父母那里听来的话。

人们最看重的是男女演员的天赋、与媒体的友情或大众的青睐度,这使得演员们把自己置于剧院的管理人员之上,甚至超过了作家。人们这样做一定是怕他拒绝出演某个角色或把事情搞砸,要不然就是惟恐他们在演出前对剧本有意见。对剧本的评论只能是在对剧本不知情的情形下,在咖啡馆里聊聊。哥本哈根人还有一种典型的做法,就是当他们要去看一出新戏的时候,不是说“我正等着看演出呢”!他甚而会说:“这戏估计好不了,嘘它一下怎么样?”你看他们竟会在嘘声中自得其乐。一个蹩脚的演员从来没被嘘下台过,不,没有。被嘘的只有诗人和作曲家,他们是孤独的罪人,连绞架都给预备好了。嘘声响起来,通常能持续五分钟,你可以看到或美或丑的女士们嬉笑颜开,就像看斗牛时嗜血的西班牙妇人。对一部新戏来说,一年中最危险的季节是在11月和12月。因为在此之前,中学生们要完成毕业考试,升入大学。那可就成了极其严格的裁决。

谁都知道,国内所有最重要的剧作家都被嘘下过舞台,像欧伦施莱格、黑伯格、赫兹等,更别说国外最优秀的剧作家了,例如莫里哀。

可对任何一个丹麦作家来说,剧院仍然是最好赚钱的地方。我在得不到帮助和资助的时候,就曾试图凭我的才华做过尝试。我前边提到过,我给剧院写歌剧脚本,遭到严厉的批评。我又试着写轻歌舞剧。我得说,那个时候,作家可拿不到科林当剧院经理时给的那么多钱,而是低得好笑。我必须得提这事,这是事实,永远也无法抹杀。有位精明能干的商人当了剧院经理,人们期待着剧院管理这回可以井然有序了,因为经理是个会计师。人们盼着歌剧能有所发展,因为他很有乐感,也能在音乐圈子里唱一通。还有人希望剧院能有大的变革。还真就有了,他制定了剧本稿费支付办法。剧本的价值难以判定,可以按长度来支付稿费,具体按每个小时一刻钟的周期来计算。第一次演出时,舞台监督站在一边看表,看一个小时里演了几个一刻钟,然后加起来,按这个结果付钱。但一个小时里的最后一个一刻钟是要算在剧院头上的。这就是商人的精打细算。每个人第一次都会想,我得挣到我能挣到的每一个先令。可到了我的轻歌舞剧《分离与相聚》时,我觉得吃了大亏。按照剧院的意见,剧本按单独题目分成了两部分,被处理成两部轻歌舞剧,以便每部能单独上演。我可不能说权威的坏话,剧院管理人员就是诗人的权威。还是让演员们自己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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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话人生――安徒生自传(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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