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景岚也不辩解,只是唏嘘。再回头,镜中的自己眼角似有碎纹了,伸手刮了刮,到底还是叹了口气,「以前这麽想过,现在不想了,我也不是怀春少女,非得找什麽值得托付的人,这世上啊,哪有那麽多值得托付的人。」
话音才落,房门又动,她顿时回头,眸光微动。
却是翠环敲了门,推门而入,进门就来叫景岚去後院,说容华惦念着前院的事,找她过去说话。
应了一声,景岚抬手将小镜子放回架子上。
顾今朝见她脸上似有哀伤,赶紧过来扶她,「阿娘,别想太多了,总会遇见对你好的人,总会遇见的。」
景岚往出走,今日媒婆上门提亲,正戳到她心口上,她长长地叹息,到了门口,伸手抿了下碎发,迎着寒风去往後院去了。
眼看着她的背影在面前一点点远去,顾今朝心中强压下来的怒火也腾地一下烧了起来!顾不上要去世子府送东西,回手关上了房门,一时恼怒冲出家门。
外面天寒地冻,顾今朝穿着薄衫,离了家才觉得寒冷。
她脚步匆匆,千百个念头在心头转过,最後甚至跑了起来,她心跳得厉害,已分不清是愤怒还是什麽,一路疾奔到了中郎府的後门处就上前敲门。
很快,一个小厮过来说话。
原本都是认识的,顾今朝扬声道:「把你们二公子叫来,我有话对他说!」
她平常太爱笑了,此时一冷着脸,谁都知道是真有事,赶紧去了。
等了片刻,穆庭宇匆匆走来,此时他还是一身的白。
後门处的小门还关着,只能从门板的缝隙当中看见来人,他走上前来,一手拉了後门,回头让小厮一边去了。
才要开门,顾今朝却也在外面拉住了。她不叫他开,两手扳着小门,道:「穆二,你知道吗?今日有媒婆上我家提亲了,要把我娘说给你爹,你可知道这件事?」
穆庭宇闻言只是沉默。
不见他回答,顾今朝恼怒,「我问你知道不知道?」
他这才回道:「知道,我爹说是阿娘生前安排好了的。」
顾今朝放手,伸脚踹了两下门,犹不解气,「这种事,你为何不拦着你爹?难不成你还乐见其成?你想以後也来当我继兄?」
穆庭宇垂眸,眼底微痛,他不知道阿娘竟然有这样的心思,也才知道他爹已经让媒婆过去了,想阻止已然来不及。
他在屋里发了一会儿呆,想着,或许命该如此,如果能变成一家人,至少每日都能看得见,成就他一点私心。
只是这番话,他又怎麽说得出口?
他沉默以对,顾今朝一怒之下,还是将小门打开了,她冲上前去,揪住他的领口,几乎是咬着牙的道出口,「我阿娘的银钱都是留给我的,你们家那麽想要,为何不从我下手?哪怕你就跟我说一声,说你需要招兵买马,也算你俐落一回,偏偏要打她主意,为什麽?嗯?」
她比他矮一些,穆庭宇低着头,看着她那无比熟悉的脸,眼睫微动,却不说话。
顾今朝恨恨将人推开,胸口些微起伏,好半晌才平复下来,「算了,穆二……无缘不必强求,你且回去,劝说你爹莫打我阿娘主意,你也是,有朝一日,你有了别人,愿你前程似锦,得偿所愿。」说着转身就走,暗巷当中,冷风吹过她的衣衫,冰冰地凉。
穆庭宇即刻追了出来,见她衣衫单薄,他边走边脱了外衫来,可大步追到她身後了,抓住了她的手腕想给她披上,她却轻易就挣脱了。
再转身的时候,两人都红了眼。
穆庭宇顾不得自己穿的也少,将外衫递到她面前,「天冷,仔细身子……」
顾今朝却一把拂开,目光灼灼,「千不该万不该,你们就不该打我娘的主意,我对你真的是太失望了!」说罢,回身便走。
穆庭宇举着外衫的手,还停在半空。
一步比一步重,一步比一步冷。
顾今朝当街走了好半晌,胸口哽着的那口气还没顺下去,然而她衣衫单薄,手脚被冻得冰凉不已,实在冷得紧了才往回走。
到了自家门前,却一眼瞥见世子府的马车停在门前。
这个时候,她谁也不想见,本想避开,可惜车上的人先一步看见了她,何老五几步追过来,请她过去说话,只得平复了下心绪,她才走了过去。
门帘一动不动,隔绝了内外,顾今朝上前见礼,叫了声世子,可惜无人应答。
她回头看向何老五,何老五往里指了指。
今日顾今朝实在没有什麽心气和耐心,见谢聿不理她,这就上了车。
掀开车帘,见谢聿微垂着眼,端坐在一侧,她叹了口气,乖乖坐到了他身侧去。
谢聿见她动作,抬眼,「你怎麽上车了?」
顾今朝懒得应付,凡事都想快些解决,「山不来就我,只好来就山。」
他淡淡冷笑带着冬日的冷冽,「只怕,你才是那座山吧!」
在外面还不觉得,到了车上才觉得冻手冻脚,顾今朝跺着脚,也往手里呵着热气,「什麽山不山的,小兔子我编好了,你在这等着我,我进去给你拿。」说着使劲搓了搓手,起身要走。
看见她脸色苍白,手脚直抖着,谢聿皱起了眉,伸手扯住她胳膊,直接让她又跌坐回了原处。
她顿时回眸,「怎麽……」
车里温度一下窜得好高,就见谢聿单手解开领口,连着外衫边上的腰带,以及内里。
她不明所以,惊疑未定,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他动作也快,不消片刻就将衣裳都扯开了些,不由分说地抓住她两手,当即扯了自己怀里来。
顾今朝身子前倾,整个人都快扑到他怀里了,两手按在他腰背上,他身子温热甚至可说是滚烫的,相较之下,她觉得自己彷佛是一个大冰块。
仰脸看着他,所有疼痛和寒冷似乎都烟消云散,可到底是於心不忍,顾今朝眨眼,望着他道:「你……你不冷吗?」
谁知谢聿听了,竟还拢起衣衫,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明明是他拉她过来的,此时这个姿势却像是她故意赖着、抱着他腰身一样。
他身躯热,为她暖着手,又似乎暖了很多地方。
顾今朝心神一松,到底是叹了口气,往他身上靠了一靠。
屋内灯光稍暖,榻上美人侧卧。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奇怪,总想找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独自去消化内心里说不出口的情绪。
世子府里如同往常一样,这一日与每一日都没有什麽不同。
记挂着太子的事,顾今朝与谢聿来到了这里。
此时,屋里没有任何人,只有她一个人,霸占了半个榻面。
这年纪对男女之事本来就懵懵懂懂,冰天雪地当中的一抹温暖,犹如雪中送炭,让人更觉分外暧昧。
谢聿从不与人亲近,也从来未对别人做过此事。
命人去拿了兔子和锦盒出来,带着顾今朝就回了世子府。
顾今朝低着头,只说又累又冷,到屋里寻了被子裹在身上就歪倒在榻上,瑟瑟发着抖,脸色很是苍白。
她不看镜子也知道自己是个什麽模样,越发地以弱示人,眼巴巴看着谢聿,眼睫轻颤。
谢聿让何老五将手炉点上,他亲自给倒了热水,送到她面前,「喝点热水,暖暖心口。」
顾今朝特意解释了下,「今天心情不好,实在不想回家,要是让阿娘知道了,只怕她也跟着担心我,借世子府宝地歇息片刻,平复平复我再回去。」
她和穆二的事,的确伤神,谢聿不疑有他,「嗯,随你坐。」
顾今朝喝了碗热水,心里暖流微漾,抬眼瞥见谢聿就在身侧还站着,往後缩了缩腿,在自己身边拍了拍,「世子也坐吧,我占了你的榻,还让你站着,心里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