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今日她倒是亲厚一些,谢聿心里想着回身坐下,正好何老五将手炉拿了过来,他接过来试试,觉得温度可以才转身交给今朝,让她捂着手。
顾今朝这会已经暖和不少,回眸看着谢聿脸色,又将手炉推到他面前,「我看你脸色也不好,你也暖暖吧,怎麽突然又到我家门前等着我?不是说了吗,小兔子编好了,我亲自送过来。」
谢聿没有接,只瞥着她,「有事才去的,路过。」
顾今朝「哦」了声,也没细问,非将手炉塞到他手里,撇下薄被跳了下去,「我给你看看,今天可不光是一只兔子,我还给你做了一个花环,一直说给你做个花环,三番两次都没成,今日插了花,很好看的。」说着走到门口,桌边将锦盒和那背着小筐的兔子一股脑都拿了过来。
谢聿怀里捂着手炉,目光随着她的动作移动。
小兔子先放在他的身边,顾今朝点着兔子背後的小草筐,让他看,「我加了小草筐,有没有觉得很像我,将来我得了空,就背个小筐浪迹天涯去。」说着将锦盒打开了来,将里面的花环也拿了出来,亲手戴在他头顶。
谢聿抬眸,眼前还垂下些许细叶,他容颜本就好,被这花环一衬,更是俊美非常,不过这会他的心情实在不美。
「无事献殷勤……」话说一半,他还瞥向她。
顾今朝抱臂,後退两步,还仔细盯着他的脸,「什麽叫无事献殷勤?世子待我好,无以为报,编这麽两个小东西,能算得了什麽。」
她向来嘴甜,可谢聿却是敏感地察觉出两分刻意来。
毕竟还是了解她的,知道她不可能这麽快就变换心意,更是皱眉,「有事直说,别绕圈子。」
他这个人,戒心实在是太大,想绕圈子,怕也得被他识破,顾今朝站到他面前,看着他,半真半假说道:「今儿个太子殿下又来造访了,姑姑神智不好,却不知他三番两次地来到底想干什麽,我问阿娘,阿娘什麽都不说,我想着你和他从来要好,能不能……呃……能不能帮我打探一番?」
谢聿蓦地抬眸,摘下花环,随手放在矮桌上,「倒是好算计。」
他面色不豫,面无表情地瞥着她,「可惜你打错了算盘,你我之间,本来就已生疏,更不可能再做交易。」
做交易怎麽了?顾今朝伸手解下腰间的牛角匕首来,单手递到他的面前,「那如果我非想知道呢,世子不会言而无信吧?」
显然,她想用匕首来换情报。
谢聿更恼,怒目而视道:「此乃你我信物,你敢再拿它换不相干的……」
话未说完,顾今朝已将匕首拍在了他腿上,「行了,你说想跟我好,又不肯帮我,什麽信物,我不要了,世子高门深院,我们一介平民可不敢高攀,告辞!」说着转身就走,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留。
房门「砰」的一声打开,何老五站在门外,还不知发生了什麽事,顾今朝已是大步去了。
【第四十章失而复得的感情】
何老五吩咐人去送顾今朝後,赶紧进屋里来,只见手炉倒在地上,谢聿脸色冷峻,手里拿着牛角匕首,垂着眼,一动也不动。
他赶忙上前,道:「顾小郎君才走,我让人备车去送了。」
谢聿「嗯」了声,站了起来。
矮桌上还摆着那只兔子,他目光一扫而过,不由得抿唇,心道——
顾今朝这个没良心的,藉故与他斗气,如果应了帮忙,那麽她继续与他周旋,指不定以後还有多少难事等着他;如果不应,愤而离开,只怕是早有预谋,借机摆脱。
来回在屋里踱着步,何老五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徐老太医被晋王爷请了来,都在书房呢,药膳和补药的方子都给了他,眼下景夫人标记的册子他还未见过,还等他再比对比对?」
屋里烛火昏暗,只门前灯多些,较亮。
谢聿脚步缓缓,嗯了声,「既然将老太医请了来,那他是对宫里那个生了疑心。」
主子们的事,不能妄论,何老五闭口不言,慢慢跟着走。
片刻,谢聿回眸,「提灯,我过去看看,即使是亲孙女,徐老太医德高望重,想必也不能包庇谁。」
何老五赶紧提灯走在前面,主仆两个这就走了出去。
侍卫队分散开来,其中有两个紧跟着谢聿,到了书房门口,又守在了门外。
谢聿上前敲门,很快,得知是他过来了,有人在里面开了门。
进门後,谢聿上前见礼,对於徐老太医,他还是很尊重的。
谢晋元和徐老太医在桌前比对药膳,不出所料,他比对出来的汤药分量和景岚的如出一辙。
看着已经比对出来的一部分,谢晋元面色阴沉,侧坐一旁。
徐老太医眉心紧皱,「这方子看似大补,实则亏气,许多赤脚郎中都信不得,胡乱开药,调理身子的方子是谁都能开的吗?瞧瞧……瞧瞧这……」
谢聿心中冷笑,才要提及景夫人的调理膳食,门口侍卫忽然来报,说是景夫人求见。
谢晋元亲自拿了景岚的册子递到徐老太医面前,连忙命人去请。
谢聿坐到一边,手里犹自摆弄着牛角匕首,不消片刻,院中便有了轻微的脚步声,房门微动,小丫鬟带进来个女子。
她身穿锦衣,外披黑绒斗篷,因戴着帽子遮掩得严实些,只能看见半张脸,可即使只有半张脸,也能分辨得出来人的确与景夫人有相像的地方,但却不是她。
来人肩动,玉手自斗篷下伸出来,摘下了帽子,露出了她的脸。
徐老太医一眼瞥见孙女,不禁皱眉,「淑宁,你怎麽出的宫?可真是胡闹。」
谢晋元脸色顿变,女子身披斗篷,似是瘫软在地,眼睫轻眨,泪珠就滚落了下来,「我有什麽办法?几次请了哥哥去,他都不见我,到了门前,若非是报上那女子名姓,恐怕连大门都不得进。我孤苦一人在宫里头,当初哥哥曾说会好生照顾我,可谁想得到物是人非,他有了别人就再不想管我了……」纵然如今身分有别,她还是唤着往日亲近的称呼,说话间,已是掩面哭泣,双肩抖动不停。
谢聿冷眼旁观,从她进门就已是认出她来,正是就连皇帝都忍她三分的贵妃。
若是从前,只怕她一哭,谢晋元都要上前,可今日见了泪珠子,却面带厌色,直接将药膳单子往前推了一推,「好,你来得正好,这些药膳汤药方子都是你一手推成,今儿个咱们就来说说,到底是怎麽回事,聿儿是你的亲外甥,当着他的面,也当着徐老的面,给世子府一个交代。」
徐淑宁想要站起来,然而腿一动,满是泥污的鞋一下掉落下来,就像是没站住一样,她整个人也跌坐回地上,狼狈不堪。
「哥哥说的什麽话,聿儿是我的亲外甥,我疼他还来不及,找了多少太医给他配的方子,我一心为了那死去的妹妹、为了聿儿,你、你说这话太伤人了……你们……我一个人在宫里十几年了,我又为的谁?难不成是为了我自个儿?」她面上又怒又恼,语气又急又气,泪光盈满眼眶,像是恼羞成怒了。
烛火跳跃,徐老太医侧坐桌旁。
徐淑宁瘫坐在地,梨花带雨、一脸泪水,她平日锦衣华服,吃穿用度都极其讲究,何时这麽狼狈过?
谢晋元视若无睹,目光沉沉,道:「徐老也看见了,这方子就经淑宁一人,多年来,太医们给聿儿的药方也都经过她的手。」
听到这话,徐淑宁跪行几步到了徐老太医身前,伏身在他膝前,「祖父可要给孙女做主啊,宜宁还在世时,姊妹情深,她最是护着我了。聿儿是她唯一的骨血,如今她不在了,我疼爱聿儿还来不及怎麽会害他?药膳也是太医们多方斟酌才开出来的。
「祖父也知道,我从小就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对什麽药、什麽方子只是知道一二,他口口声声指我蛇蠍心肠,当真太令人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