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从不做後悔的事情。」他攥紧了谢长宁的手,大步离开。
「後悔什麽?」她忍不住有些好奇。
他腾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没什麽,这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最好。」
她微微偏开头。每次被这样揉头发,总感觉自己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小孩子。
很快的,两人就发现似乎迷路了,林子太茂密,而这地方很少有人来,林间小路已经不是明显。
「言君,本宫已经说过,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林中隐隐有说话声传来,两人不禁讶异地对视一眼——这声音是安阳长公主?
谢长宁抬脚便要走过去,却被萧衍一把拉住,她回头看到他对着自己摇了摇头,勉强收回了迈出一半的脚步。
他指了另外一个方向,示意两人去那一边走走,她只好应下。
两个人途中都没有说话,又绕了约一刻钟,他们终於走出了林子,踏上修葺好的石板路,路的尽头是一间寺庙。
「为什麽不能过去?」谢长宁对安阳长公主和李正清的事情一直很好奇。
「你要想听,我可以告诉你,若是过去了会被皇姊发现的。」萧衍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她却摇了摇头,「算了,也不是特别想知道。」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抬眼看了看萧衍。
她那点小心思,他一看便能猜出来。
萧衍想了想,便沉着声音开口,「当年,皇姊一心爱慕李正清,花尽了心思只希望他能做她的驸马。但她大约不知道,这位寒门出身的年轻状元,其实是那个人的儿子。」
他又含糊地说了一个名字,她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崇德六年,有一场震惊南北的贪墨案。」他耐心地提醒道。
她这一听才恍然大悟。她曾听祖父提起过,据说後来是翻案了的。
「然後呢?」
「李正清为官,不过就是想查清当年真相,他不仅当了状元,还刻意接近皇姊。」
「安阳长公主发现自己被利用了,所以……」
萧衍摇摇头,「不,虽然李正清一开始的目的并不单纯,可是待皇姊当真是极好的,若只是因为他利用了皇姊,皇姊还不至於对他如此,最让皇姊不能原谅的是……当年西山围场进了刺客的事情,虽不是他一手导演,却也与他有关系。」
她的心蓦地一沉,「如果是我,怕也不会选择原谅。」不过,安阳长公主也一定有愧疚的吧。
「那桩贪墨案子平反成功之後,李正清为了与皇姊重新开始,便辞官自请成为皇姊的面首。」才导致了两人之间的这般景况。
「他们之间会好起来的。」
「但愿吧,皇姊的心里也很难受。」
两人走着走着,已经围着这湖心小岛走了半圈多,到了那座二十一孔桥。他们有默契地一起迈出了左脚,踏上了这座石桥。据说打造这座桥的人颇具匠心,桥上每一条龙雕像的姿态都是不一样的。
她一条一条地摸着桥上的雕龙图案,偶尔摸到一条憨态可掬的龙,便笑一笑。两人就这样慢慢地一步一步走下桥,又回到了碧水长堤上。
「王爷,奴才可找到您了。」凌云一路急忙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到了两人跟前。
「怎麽了?」萧衍敛住笑意,眉头微皱。
凌云缓了口气才回答,「出……出事了……平阳长公主也来了,在西南边的竹林与圣上撞见了。」
「这有什麽好大惊小怪的?」萧衍的眉头并没有舒展。
凌云的气息终於稳了,才又开口,「王爷您先听奴才说完啊,这事情可麻烦了!平阳长公主本就疯疯癫癫,又蹦又跳的,不小心胳膊露了出来,圣上一看,那胳膊上竟然全是伤!几乎都是鞭伤,另外也有牙印和指甲印什麽的,新伤旧伤数不清啊!」
「身上有伤?」萧衍听了也是非常诧异,随即又冷了脸色,「谁胆敢对皇家长公主如此放肆?」
「现在圣上也是雷霆大怒,正急着找您过去呢!」凌云哭丧着脸回答。他可是跑了好几个地方才好不容易找到自家王爷啊!
萧衍带着怒气来到议事殿,谢长宁拧眉紧随其後。她记得前世并未有这麽一段啊!平阳长公主平日并不常出门,若是真有伤,那也只能是公主府内之人所为,而公主府内,谁又敢有这样大的胆子?
她忽然想起来,平阳长公主的驸马许昌是司马家的门生,当下面色沉了沉。
殿内相当沉寂,皇帝召回了相当多的人,明显是要发怒了。
她稳妥地回到谢家众人的身後,谢熙年见她与萧衍一起回来,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很快又抹平,如今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
她抬起头,便看到大殿正中站立着一名女子,头发微乱、衣着单薄,低着头拧着衣角,好似做错了事情一般。
这真的是那个平阳长公主吗?如今看来,竟似小孩子一般。
她叹了一口气,扭头去看皇帝,果然,他的目光异常冷凝。毕竟是自己的胞妹,就算两人平日里的关系多麽糟糕,也无法对这种事情视若无睹。
久久之後皇帝才开口。他刻意放柔了声音,但语气中带着一股寒意,「平阳,满朝文武皆在此作证,朕为你做主,究竟是谁伤了你?」他的视线扫了一圈,竟然没有找到驸马许昌。
「没……没有……」平阳长公主小心翼翼抬起头来,又很快低下,连连摇头,声音小小的,带着一丝慌张,在鸦雀无声的大殿之中格外突出。
太后眉头微皱,轻轻招手,「平阳,乖孩子,快来。」她疲惫地向後靠了下,对於这个孩子,她心里多少有些愧疚,还有齐王那个孩子也是。
平阳长公主迈着小碎步走到了太后身边,怯怯地叫了一声「母后」。
太后和善地拉过她的手,撸开袖子,那一道道的新伤旧伤果然触目惊心,该人见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后闭了闭眼睛,而後带着几分颤意轻声问道:「告诉母后,你这些伤是哪里来的?」
平阳长公主缩了缩脖子,凄声回答,「没!绝对没有人打我,真的没有!」刚说出口,竟然捂面哭了起来。
谢长宁的心尖颤了颤,这到底是怕到了什麽地步?她皱眉看着萧衍,果然,他的面目阴沉得好似要结出冰来。
「皇姊,有皇兄在,你不必怕成这样。」就连萧玫都忍不住开口轻声劝了起来。皇家公主竟被如此欺辱,全无尊严存在。
平阳长公主惊慌失措,目光涣散地喃喃自语,「没、没有,都是我不好……是我做错了事情,是我做错了,是我……」
皇帝将这些看入眼中,心里尽是疼惜,「告诉皇兄,你是怎麽过来的?」因为平阳长公主的精神状态并不好,他也就没下帖子给她,只吩咐让驸马随同圣驾。
平阳长公主侧头想了一下,眼里尽是柔情蜜意,「是驸马说要带我来的啊……只是……」她说话的声音渐低,带着些许的失落。
「只是什麽?」太后不失威严地看着她。
「是因为倩玉想来,驸马才愿意带着我的……」她那模样似乎是很伤心。
谢长宁见她这般模样,心紧紧地揪了一下。当初驸马求娶平阳长公主的时候,羡煞了盛京众多女儿家。如今平阳长公主疯癫了,他却另寻新欢,这男人也未免太可恶了。
她抬起头看向萧衍。该不会他以後也会这样吧……想着想着,心里竟然有了三分委屈。
萧衍似乎有所感应,回过头来看着她,见她正委屈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愣了愣,脑子里转了一下便明白她在想什麽,立刻安抚般地对她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