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悼二梁(2)

暮春时节悼二梁(2)

我认识黄胄先生是在炎黄艺术馆,在黄老那间颇具品位,也颇为凌乱的办公室。那时的黄胄先生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一个很感人也很坚强的老人。

黄胄先生常常是双手握在一起拄着拐杖,这时你会感觉到所有的力量似乎全凝聚在那结实有力、画过无数大西北苍劲风云的双手里。而这时的黄胄先生总是扬着头,头发略显凌乱,目光就那样很沉静地看着你或盯着你。我很后悔当时没能为拄着拐杖的黄胄先生拍张照,那一定是一张能反映这位美术大师坚强性格的精神雕像,像叼着烟斗的凡高,拿着猎枪的海明威,背靠大海的毕加索。但是我竟失去了无数次机会。无论是一步步走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静听拐杖和大理石碰击的声音,还是斜靠在办公室的真皮沙发上,我都无数次为黄胄先生的坚强所感动。那时炎黄艺术馆刚刚开馆,别具风格的炎黄艺术馆堪称中国美术史上一座丰碑。但是阳光下的丰碑却背负在一位病残老人的肩头。一切都刚刚开始,一切都有待落实,黄胄先生虽然一砖一瓦地建起了一座辉煌的艺术宫殿,但这就像一次万米长跑,黄胄先生跑完了一圈之后,还有许多圈要跑,还有许多坎坷的路要走。于是,每一次去看望黄胄先生,他都是十分忙碌地听着电话,安排资金安排人事安排接待,还有一个一流艺术馆必须开办的必须总有新意的讲座或展览。办公室里黄胄先生已经不是一个美术大师、一位造诣极深的国画大家,而是一个工程总指挥、一个办公室主任、一个公关部经理。办公室里来人不断,黄胄先生吸烟不断。其实那时黄胄先生已患病在身,烟酒都是应该戒掉的,但在我的印象里黄胄先生指缝间从未离开过燃烧的香烟。有时为了一个展览的布置、一个下水工程的收尾、一种建筑材料的选择,黄胄先生都要和工作人员反复商谈。对于炎黄艺术馆的大事小事、一砖一瓦,黄胄先生都是不肯有一点疏漏的。

炎黄艺术馆是我国第一座民办公助的博物馆,为了这座艺术馆黄胄先生不但捐献出自己的大量绘画和藏品,投入了大量资金,而且几乎将他晚年的全部心血倾注其中。只要你在炎黄艺术馆里见过黄胄先生,尤其是在建设之初见过黄胄先生并和他交谈过,你就会深切地感受到炎黄艺术馆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浸透着老人的心血,都深藏着一个中国知识分子对民族、对祖国那种无私的爱。炎黄艺术馆不但是黄胄老人啼血的结晶,也是所有爱国知识分子一座无悔的丰碑。那是一座什么时候看什么时候都会怦然心动的艺术丰碑、心灵丰碑。

也许只有在餐桌上,你才能真正感到自然和亲切才是二梁那种特有的北方人的本色。梁斌先生平时很爱吃京糕,也叫山楂糕,每次到家里看他,我都要买一些京糕送给梁老,这时的梁老竟像孩子一样喜形于色,张开厚厚的大嘴笑了。一年春节,我和妻子给他拜年,礼物也是一大块红色的京糕,老人一看十分开心,当即研墨铺纸为我们书写一联:小媳妇好看,大男子硬朗。记得一年夏天,梁老问我在天津能不能吃到大碗牛肉面,让我一定请客。考虑到梁老的身体,这事我一拖再拖,后来梁老真的着急了,问我有无诚意。我只好立即联系老字号鸿起顺饭庄,经理孙汝泉听说梁老要到饭店吃面,十分高兴,几次希望丰盛地摆上一桌,但梁老不肯,坚持说只要吃面。结果,孙汝泉亲自主灶,做了一锅地道的牛肉面。起初以为梁老吃一小碗即可,不想老人连吃两碗之后,最后还是不容劝说也不许劝说地将锅里的残汤剩面扫荡干净。这可吓坏了我们,真怕老人吃坏了身体,不想梁老吃得红光满面,意气风发,一路谈笑风生,回味无穷。就是这碗牛肉面一下子拉近了我和梁老的距离,不但总有忘年深谈,而且求字要画,梁老一律很爽。后来有朋友问,梁老何故对你如此这般?我总是开玩笑地说,有那碗牛肉面垫底,什么也没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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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建星散文随笔集:历史的从容让我们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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