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生辰
长歌的生辰在每年的七月初三。这一天就是她一年中最快活的日子——不用修行,没有约束。
而且平日里雁惊寒很少现身,多数时候都是白洛九在照看长歌,除了在传道授业解惑时他会出现,另外的便是这一天了。
一早,长歌从睡梦中醒来,就听到了殿外天音鸟动听美妙的鸣叫,她伸了个懒腰,起身洗漱完毕走出大殿,就看到在殿前院子里的长春树下看书的雁惊寒。
这棵长春树差不多与后院那棵一般年纪,也是树大根深,枝繁叶茂的样子。此时是夏季的红花了,四季都不会凋零的枝叶,点缀着鲜红热烈的花朵,那树很大,枝干也粗壮虬结,有些树根挣扎出地面,裸露在地表,渐露的曦光点点滴滴的洒下来,山间间或吹过带着些微湿意的早风。雁惊寒就坐在树下,那里摆着黑石搭成的石桌,还有随意零落摆放的石凳。今日他穿了一件用银线在袖口绣了繁复云纹的青色锦袍,外还罩了一件薄如蝉翼的青纱,一头白发只把两侧的发丝笼在脑后,用一条青色的发带简单束起,但还各自留了一缕在腮边。一手执卷,一手微握放在桌上,眉目清冷,清华无限,衬着被早间游走的雾霭模糊的景象,更有了一份仙风道骨之意。
长歌走过去给师父请安,“师父,晨安。”
雁惊寒微微抬了眼,一手又翻过了一页。“一会儿吃完早膳,带你去曲水镇玩。”
长歌眼睛一亮,这曲水镇就是上次昆仑之途中经过的离方诸三百里的一座小镇,那里风情纯朴,繁华热闹,因为位于一条大型商路上,所以也汇聚了很多奇巧玩意儿。
得知可以再去此地重游,长歌顿时觉得这次的生辰真是不同以往的值得期待。
“谢谢师父。”
就在长歌兴奋的当口,她动动鼻子,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食物香气。
“今朝明日,岁岁满庭芳,小长歌,生辰快乐。”声音伴随着香气一道传来。
长歌转头,看到白洛九端着一碗长寿面正从折花小径上行来。白洛九做的长寿面向来是一绝,是他为数不多会做的几样菜中为数不多好吃的一样,在她以往的生辰这都是必不可少的,她也一向很喜欢吃。
白洛九拣了个石凳坐下,把面放到长歌面前,而在长歌执起竹筷正准备用膳的时候,却被他给拦了下来。
长歌不解的看向白洛九,疑问他为何阻她吃面。
白洛九看着长歌的馋嘴模样,脸上挂着揶揄笑容,“我不是故意拦你,只是在你吃面之前我先问你个问题。”
长歌放下筷子,说道,“问吧。”
“每一次你生辰我都做长寿面给你吃,没有一次落下,吃了这么多年?你觉得这长寿面好吃吗?”
长歌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真心回答,“好吃。”
白洛九闻言开心一笑,“这面我一大早就起来开始准备了,也耗费了好几分精力心思,你既觉得好吃就应我一个要求吧!”说完,白洛九略略转头看了一下雁惊寒的方向,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就放心的又转了回来。
“什么要求?”
白洛九眨眨眼,“要求呢,就是你吃面时一根面不能咬断,毕竟长寿面长寿面,就是长长久久才长寿嘛。”
这算是什么要求啊?
长歌心中疑惑,虽看白洛九像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但这个要求又不过分,便应了下来。
于是她复又执起竹筷挑起一根面开始吸溜,这根面感觉比以往吃的要粗一些,她本以为很快就能吃完,却发现这根面十分的长,一直吸一直吸却没见完的时候,因为与白洛九的约定又不能咬断,在包了一嘴的面这根却仍是没有尽头时,长歌就知道她上当了……
这碗长寿面根本就只有一根!一根就是一碗……
长歌含着面微抬头看向白洛九,看到他伏桌憋笑,肩膀还一抖一抖的很是恼人。便不再管什么约定,牙一咬,面就断了。
她吞下口中含着的面,放下筷子,认真地对白洛九道,“九九,我不吃了。”
白洛九见长歌面色不似作伪,以为她生气了,便忙陪笑道,“别呀,小长歌。”
“我刚刚是逗你玩儿的,你不是很喜欢吃这面的吗?不用管什么约定了,想咬断就咬断不行吗?”
长歌倒是没有真的生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她就是突然不想吃、不喜欢吃了,感觉这好像就是一个契机,让她终于发现她已不再喜爱这以前总也挂念的长寿面。其实说起来很多时候,她对一样事物的喜欢从来都是淡淡的,这淡淡的喜欢再经过岁月的消磨,到最后就什么都没有了,真是波澜不惊,喜新厌旧的紧。
长歌撇撇嘴,“九九,不是因为你的玩笑,我是真的不想吃了。”
白洛九道,“真的?”
“嗯,真的。”
“那你吃饱了吗?”
其实没吃饱,但为了不让白洛九担心长歌就点了点头,“我吃饱了。”
“好吧,那我带你去把埋在后院长春树下的喜乐酒启出来吧。”
长寿面没了兴致,但喜乐酒还是有的。当下便应道,“好啊,好啊。”说完长歌想起来师父还在一旁,便又转向雁惊寒小心地征询他的意见,“师父……”
雁惊寒放下书,昨日既已答应了她,便没有为难地说道,“去吧。”
得了师父的许可,长歌就放心大胆地拿了把小锄和白洛九一道去了后院。
而雁惊寒坐在石凳上,看着长歌剩下大半碗的面,眉头轻蹙,半晌又叹息了一声。
“终归是这样。”
长春树下的喜乐酒是三年前埋的,那时候长歌才五岁,因为她早通神智,所以五岁稚龄就通晓了许多常事,而这坛喜乐酒就是她亲自酿的,也是她亲自埋的。
昨日夜半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雨,打落了许多花瓣,长歌用小锄锄开泥土,花瓣的花汁便浸入了泥中,所以入鼻的气味在泥土的腥苦中却还缠绕着一缕沁脾的清香。
“小长歌。你确信你是埋在这里的吗?”
“我确信,就是这里没错的!”
白洛九斜倚在长春树粗壮的树干上,看着长歌锄土都锄出一个不小的坑了,却仍是不见那酒坛子,便忍不住发声询问。
“那你怎么还没有挖出来?”
长歌又铲出一抔泥土,“我怕埋的浅了,味道不醇厚,就特意埋的深了些。”
“可这也太深了吧。”
“应该也快了。”
话落,长歌一锄下去,一块青色的布角就显露了出来。
“咦?”看到那块布角是什么材质之后,白洛九惊呼出声,“你居然用青蝉翼包酒坛!”
长歌一锄一锄接着刨,听到白洛九的话,不以为意的道,“上次师父给了我一块青蝉翼,我为他做了一件外衫之后,还剩下一些边角,想着这名字还有些高雅,便用来封坛了。”
居然是这个理由,白洛九无语道“且不说这青蝉翼有多珍贵,你也不能因为名字好听,就用这东西来封坛呀!”
想了想又道,“那外衫该不会就是云泽真君今日穿的那件吧。”
长歌回道,“对呀,那是我为师父做的第一件衣裳,他一向都很喜爱的。”说完又安慰白洛九,“九九,你且放心,坛口有泥封,不会有问题的。”
白洛九才不信呢。
但是等长歌把酒坛完整的启出来,他却发现这坛喜乐酒居然还品质上佳,心下疑惑,凝神一看,发现酒坛上面布了一个小小的法术,忽闪着白色的灵光。如此倒是明白了,定是云泽真君特意施的术,不然这坛酒早就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