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天 暂时的宁静
1月3日
出发地点:豹子峡以西10公里红水河南岸
海拔:4380米
气温:9时,零下20.5摄氏度
随着海拔的降低,气温逐渐升高。
早上第一件事是寻找昨天晚上的牦牛群。牛已过了河,到河的北岸吃草去了,距离太远,又不敢开着断了钢板的车靠得太近,只能用长镜头象征性地拍了几张照片。
早饭最后的炒面吃完了,彻底断粮。大车司机尕玛拧开车上所有油的桶盖,把余下的油全部加完,刚好把所有车辆的油箱加满。破釜沉舟,无论如何今天要走出无人区。扎巴多杰继续在前面开路,但威风大减,少一块钢板,就像瘸腿一样,小心翼翼地在冰面上行驶。紧接着是我那台越野车,油路不通,每走上几公里就要揭开引擎盖,拔出油管吹几下。吉普车除方向拉杆撞弯了外,今天水温又降不下来,河面上强劲的顺风和水箱风扇抵消,水温一会就长上来,走上几公里就得掉转车头迎风吹上一阵。大卡车自从进山的来毛病是最多的,一直是摇摇晃晃坚持着往前走。所有车辆因昨天过冰河,溅起的水在车的护泥板及底盘下凝固,形成一条条冰柱,车身满是尘土,像一台台久经沙场的战车。
两个小时,走出十多公里,这里是东红水河和西红水河汇合处,夏天河水通过峡谷穿过昆仑山脉流向柴达木盆地,这个峡谷被称为豹子峡,以雪豹在这儿经常出没而得名。豹子峡是可可西里地区海拔最低处,仅有4180米,这一地区和其北面的卓乃湖为藏羚羊的产羔地。去年夏季,西部工委巡逻队曾在这一地区发现上万只藏羚羊集中产羔,这个时期母羚羊肚子大,跑不快,而且也不怎么怕人。去年6月西部工委在豹子峡附近抓获一伙专门捕杀母羚羊的偷猎者,抓获时他们已捕杀了540只。这个季节母羚羊都怀胎或已产下了羔,540只母羚羊死了,意味着有540只小生命必死无疑。许多刚出生的小羚羊还守候在已被剥皮的母羚羊身边发出悲凉的叫声,饿极了还去找奶头,那现场惨不忍睹。其他母羚羊是拒绝非亲小羊吃它的奶的,等待这些小羚羊的只有死亡。
偷猎者图好玩,之前收养了两只小羚羊,每天从其他被打死的羚羊身上挤些奶水来喂它们。西部工委反偷猎人员接收这两只小羚羊后,因有巡逻任务在身不能立刻返回,只好用面糊糊喂它们,但不几天两只小羚羊就拉稀而死。扎巴多杰一讲起这件事就很激动,说他们抓获过数百名偷猎者,从来没有动手打过那些罪犯,惟独那一次破例。
藏羚羊产羔季节是最容易被偷猎者伤害的季节,只有投入一定人力物力进行产羔期跟踪保护,才能保证藏羚羊度过这段危险期。
顺着东红水河,翻过一座座小山坡,汽车驶上库赛湖的湖面时,天已近傍晚,扎巴多杰没有像往常一样试探一下冰层的厚度,穿越冰湖是我们求生的惟一通道。太阳收回了最后一束孱弱的光线,我产生了一种恐惧心理,车掉下去怎么办?大车司机尕玛没有跟在我们后面,而是开向湖边,顺着边走,哪怕掉下去水也不会太深。扎巴多杰丢出一句话:“胆小鬼是上不了战场的。”从后面赶上的吉普车司机扎西悄悄对我讲:“太危险了,刚才看见你们的车经过冰与冰之间的裂缝时,湖中的水都被挤了上来,而且库赛湖冰面我们从来没有走过,心里一点底也没有。”看来不只是我一个人恐惧和担心,这个季节无论谁掉下去都无法营救,但走冰面又是惟一的选择。扎西在夏季顺湖边走过这条路,有六七十公里,但太难走,需要整整一天时间。我们已经没有食物,不可能有太多的时间走湖边,即使有食品、有时间,我们的汽油也不允许,我们只好硬着头皮走湖面,在湖面的冰块与冰块的裂缝之间冒险前行。
穿过四十多公里的库赛湖冰面已是晚上9点多钟了,当汽车碾上岸边时,我紧张的心才慢慢松弛下来,走下汽车,借着后车的灯光,看到汽车底盘下面满是悬挂的大小冰凌。又在雪地上走了70公里,晚上11时30分,汽车平安开上青藏公路,回到保护站。我们行程1300公里,汽油用去3吨,没有抓到一个偷猎者,不免有些遗憾。
可可西里的冬季气候是残酷的,通过这次巡逻不仅让我认识了可可西里野生动物分布和偷猎者活动的区域,也更多地认识了这批反偷猎队员。十多天里我没有发现哪个队员最好,哪个队员最差,感觉他们是一个完整的集体,是一种集体的力量在支撑这次反偷猎巡逻。他们在发不出工资、一月仅有120元生活费的情况下,每天仅两顿热食,冒着零下几十摄氏度的严寒工作十几个小时,夜里许多人睡在零下40摄氏度的雪地上,但他们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他们的行动都十分有力、敏捷。扎巴多杰没有过多的言语进行指挥,可他们的配合是那么协调。我曾8次探险长江源,担任过4任探险队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优秀的队伍。让我们共同记住他们的名字:扎巴多杰,治多县西部工委书记;日求,57岁,后勤总管兼随队医生;才加,33岁,通讯员兼侦察员;日尕,23岁,小车司机兼侦察员;扎西才仁,26岁,技师(退伍军人);拉巴,26岁,侦察员(退伍军人);尕玛,29岁,卡车司机;桑周,24岁,后勤队员;扎西,34岁,侦察员;尕仁青,32岁,侦察员;旦正扎西,24岁,炊事员;奚志农,33岁,中央电视台记者;马培英,36岁,青海省环保局司机。
这次在冰雪地中巡逻了1300公里,没有抓到偷猎者,未免有些失望,费了这么大的劲至少抓到一个似乎也不算白来。同时,看不到偷猎的血腥场面也正是我们为之奋斗的希望,我们建立保护站、开展反偷猎巡逻,不正是要让可可西里恢复到目前的状况吗?
可可西里似乎暂时宁静了,这又能持续多久呢?在西部工委反偷猎行动的频繁打击下,偷猎者少了,但西部工委反偷猎行动的经费是靠抓获偷猎者的罚没收入在维持,没有偷猎者,反偷猎的经费也就成了问题,反偷猎的巡逻也会随之减少,那么偷猎者又会卷土重来。这是一对矛盾,又该怎样解决呢?
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目前也面临着配套设施完善的资金问题,对反偷猎的资金投入也十分有限。虽然“保护长江源,爱我大自然”活动已作过大量的宣传,但在资金筹集上还是困难重重,社会对这项活动的接受、认可、支持还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中还需要我们自己尽全力脚踏实地地去做,我们需要社会的理解和帮助,但首先需要把自己的能量发挥到极限。
我们羡慕国外“动物世界”中的许多镜头,特别为非洲热带草原上大群野生动物奔跑的场面而激动、感叹。而在可可西里的无垠大地上,这种数万只野生动物狂奔的场面也曾经有过。如果我们每一个中国人对可可西里都来关注一下,支持一点,我想重现这种景观的日子不会非常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