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版序言
距那次采访已经有十一个年头了。
有新闻教科书解读分析这次采访——它已经被当成一次新闻实践的成功案例。但我还是觉得,外人是很难理解这次采访的。
在十多年前、管理比现在还森严许多的行业,一家无钱无势的报纸是如何做这件事的?说它无钱,是说当时它的财力对未来几周能否出版都没有把握;说它无势,是说它除了有些作者、书生,以及订户外,别无依靠,至今仍蒙当局“法外开恩”存活。事实上,全国没有一家如此安身立命十余年的报纸。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样一次学术性色彩浓厚、影响很大的采访(采访内容被国务院研究室以“送阅件”形式报送给了中央和国家主要领导,并被国家总理指定列入1995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文件;当时的国家计委主任陈锦华指示中国计划出版社将这次采访结集出版),它的策划、组织和实施者却是一个经济学的门外汉,这次采访就来源于他偶然的胡思乱想。我得坦率承认,当时美国12位诺奖得主讲了许多,讲得唾沫横飞,但我既听不懂,也不感兴趣。在美国的15天,我像一个监工,满意于事情正常展开就行了——没有人昏倒和乘错了飞机。那时候,许多人读这本书,我却看不懂,真是黑色幽默。尽管,我现在更像这本书的真正读者了,而不像采访者和主编。我现在理解了他们说的一些东西,甚至不同意其中一些人的看法。比如西蒙。他批评经济学的理性人假设,主张著名的“有限理性”。但我觉得西蒙是没事找事。因为经济学假设的理性本身就是局限下的理性,是各种约束条件下的理性。如果讲的是没有局限的理性,那现在全世界大学学习的新古典经济学框架整个就是一套自我反驳。经济学假设的理性人若不是局限下的理性,那么人就是上帝,全知全能的,计划经济就是可行的——它失败的原因就得重新寻找。当然,看似无聊的“有限理性”说不定正是它刺激了有关信息的价格研究和信息经济学的兴起。
如今,我对经济学是有了一些个人的“偏见”,但十一年前采访那些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时我对经济学确实一窍不通;那样做只是为了好玩,并不是打算自己要“站在巨人的肩上”去。
无钱、无势、无知识,进行了一次要钱、要批准、要知识的跨国采访,我都不知道如何成就的,那些分析解读此事的人一定是神仙。
为这本书再版作序,主要是为了了却一件让我一直负疚的事。我要感谢成全了这次采访的一个人和一个组织。如果没有1994年担任中国留美经济学会会长海闻的费心组织和协调,没有留美经济学会毕克茜、丁专鑫、许小年、李玲、黄河等博士在美国各城市的接送和采访翻译,是不会有我这次快乐的历险的。留美经济学会感念这次采访辛苦,海闻当时还代表学会要赠钱给我,我很快乐就辞谢了,可能是不好意思接受。
顺便要提及的是,1994年的这次采访在社会上引起的反响让我问心有愧,我感觉名不副实,于是在多年以后又委托汪丁丁博士进行一次专业内行的采访,以回报社会。事情并不尽人意,但聊胜于无。所以,这本书新收录了汪丁丁博士尚存的三篇采访。
十一年后的今天,也是五月,多个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来华举办“诺奖论坛”。中央电视台为直播这次盛会,邀我来京策划这次报道,我很想笑。
高小勇
2005年5月9日夜
于北京梅地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