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个真实的包公(1)
程如峰兜了这一圈,重新回到大兴集的黄泥坎之后,正巧,吴兴汉也正准备找他搞清包公的墓志铭。当然,也要搞清和包公同朝同为枢密副使的吴奎,在这篇墓志铭上都为包公写了些什么,绝不是件轻松的事。志石已碎成了五块,断裂处缺损的字根本无法再寻了。其余没有缺损的部分,也由于长时间地埋在地下,腐蚀十分严重,而且还被厚厚的一层泥土覆盖着。要想剔除字缝中间的那些陈年泥土,又不损坏碑石上的文字,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做成功的事情。
再难,也要试一试!
程如峰拿出了铁杵磨成针的那份耐心,一干就是十二天。看似不可能的事情,终被他做成功了。
文字出来了,可以想象,全是密密麻麻的竖排繁体字,那会儿又不可能会有今天的标点符号,使用的也都是古代汉语。这让从事文物考古研究几十年,特别是在古陶瓷、古代货币的研究上已卓有成就的吴兴汉,也感到棘手。这对程如峰,就更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因为要把那些生疏艰涩的文字正确地辨认出来,再准确地断句,搞懂它的意思,这不光要深厚的古文功底,还要十分精通中国的历史,尤其是要熟练地掌握北宋期间的有关政治、经济、文化诸多方面的知识。
程如峰于是又拿出了蚂蚁啃骨头的那种劲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刻苦钻研,一段话一段话地认真破译。常常为闹清一个字,就得花上三五天时间,为了弄懂一句话,他可以把所有的脑汁绞尽。就这样,经过反复地辨认,分析,判断,研究,核对,一个有着五十一行的刻文,两千二百多字的包公墓志铭,终于被整理出来!
望着一个多月辛劳的成果,程如峰长长吁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由衷的欣慰。这以后,他又拿出几天时间,把陆陆续续整理出来的志文,工工整整地誊清了一遍。为现代人阅读上的方便,他还为志文打上了标点符号。
由于墓志遭到严重地破坏,三千多字的志文有近三分之一的部分已无法辨认。虽说这只能是个残篇憾文,但通读下来,我们还是会被其中陈述的故事,深深感动。这里,不仅有对包公一生经典的评价,还有大量生动的故事,甚至把许多故事的细节都做了绘声绘色的交代:天长巧断牛舌案、端州为民掘井取水、庐州板打阿舅、池州昭雪和尚冤案、开封府正门放告、清理惠民河河障、六弹国丈张尧佐……可以说,这是当今人们能够读到的,记述包公生平政绩最真实可靠、最详实生动而又最具权威性的一篇文章了。刻有这文章的志石虽断裂为五块,依然不妨碍它的价值连城!
从墓志文中可以看得十分清楚,包公之所以能够成为人们心目中的清官典型,绝非后人杜撰,他在生前就已是有口皆碑之人。
“宋有劲正之臣,曰‘包公’。”吴奎撰写的这个墓志铭,开篇就气势夺人,接下来说到包公在当朝和邻国中的影响,吴奎用了两句十分精彩的话:“其声烈表爆天下人之耳目,虽外夷亦服其重名。朝廷士大夫达于远方学者,皆不以其官称,呼之为‘公’。”寥寥数笔,便把一个人人敬重爱戴的清官直臣的形象活脱脱勾勒出来。
包公为官甚久,走遍了山南海北,既看到了皇亲国戚、权臣将帅的贪残害政,胡作非为,又看到了北宋广大底层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触目惊心的社会现状,激发了这位忠义之士一腔济世匡危的热血。
他对当时众多官员的追名逐利,感到可耻。他在奏议中写道:“廉者,民之表也;贪者,民之贼也。”他立下誓言,要做一个清心寡欲、直道谋身、刚正不阿,像唐朝魏徵那样的“忠直无隐之臣”。
程如峰把包公墓志研究得越深,一旦回到现实的生活中,便越发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他所以能接触到这些珍贵的东西,完全因为合钢二厂一个愚蠢的决定。要不是他们需要建个石灰窑,包公墓群必须搬迁,包公的墓志铭不可能重见天日,他和他的同事们,乃至当今还在心中惦记包公的人,永远也不可能这么具体、这么详实、这么权威性地了解到一个真实的包拯!
包公墓的出土,极大地丰富了《宋史》和包氏家谱中所告诉我们的包公的故事,并对《宋史》和包氏家谱中出现的谬误,作了一次无可置疑的校正。
无论《宋史本传》、《续资治通鉴》还是《五朝名臣言行录》,在提到宋仁宗嘉二年,包拯建议立太子时,都写有“臣年七十,且无子”这句话。好像包公到了七十岁,仍膝下无子。但是,从墓志上看,嘉祐二年包公只有五十九岁,即便按照当时人一生下来便有了一岁计算,也只应该是“臣六十,且无子”,“七十”的结论肯定是错误的。再说,包拯离世时其子包已有五岁,包公不可能会在七十岁以后出现“老年得子”的奇迹。从另一个方面看,包拯“天圣五年进士甲科”,那时已是二十八岁,解官终养十年后才正式出仕,如按“臣七十,且无子”推算,包拯不可能三十八岁考中进士,四十八岁始才外出做官。
包公墓志铭的出土,使史书露出了窘态,也使世代相传的包氏家谱,显得漏洞百出。
包公祖父包士通,被谱写成“包世忠”,这种谬误尚可理解,至少音还比较接近,但是包本是包公的次子,而家谱却当作包公之孙,包之子,把一代人变成了两代人,这就使整个包家世系增加了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