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鸡零狗碎事

一堆鸡零狗碎事

3.一堆鸡零狗碎事

江师傅手把方向盘,两眼盯着前方,车子驶出了暗红色的大院围墙,两条马路一拐,上了青云大桥,就离开了绿树掩映的青云市。

和打字员收发员相比,驾驶员的身份要更低些,他仅是事业编制,算不上什么干部。

干别的工作还有换岗的希望,开车的大多一辈子开车,政治前途是差些的。

然而,不考虑当官戴乌纱帽,开车倒是一个挺不错的职业。

他不需要整天八小时坐在办公室里,晚上更不需要来,把用车人送到目的地,自己听听音乐,看看书,翻翻报纸,四处走走,开饭时间一到,也和那些领导干部平起平坐地入席,大鱼小肉,山珍海味,市里市外到处吃去,别人是偶尔出来跑跑,到乡里开荤打牙祭,他却是餐餐不漏网,顿顿都露脸。酒是比别人少喝了点,这到底是一件好事。

那些官做久饭吃腻的,入席怕的就是酒,倒不是没胃口,不想喝,是怕人家太客气,要与他比酒量,动不动就被灌醉了,醉了吐,究竟是伤肝烂胃,没半点营养。

可那些做官的,偏又讲究营养,怕龙体虎体受损,减了寿,坏了前程。和领导们平起平坐的驾驶员,这些就不必去考虑,他餐餐得营养,养得滚滚壮。

这江洪水师傅,三十来岁年纪,块头已经不比石部长逊色,两人到陌生地方下车巡视,怕是分不出谁官谁兵了。

他开了一段路,点起香烟吸着,和石部长兄弟俩似的东西南北聊起来,他们从车内的一个零部件聊起,聊到现代沃尔沃奔驰皇冠和林肯,聊到这些轿车的所在单位,单位的领导,聊到七个区四十九个乡镇甚至聊到各局各区各乡的人事变动,以及市委常委会中存在的问题,似乎和石部长共坐的不是驾驶员江洪水,而是纪委傅国民,或者市长包伽之类的人物。

在祁榆木看来,自己是石部长的临时秘书,也是江洪水江师傅的小秘书小徒弟,他早已失去青州大学政治系团委书记的凛凛威风,一切都让他觉得诚惶诚恐。

祁榆木细细听他们海聊,看车窗外两排绿树一一后退,田野,山峰,房屋,尽是美丽别致的农村风光。

车子驶进了平桥区委大院。区委书记和区长已奔赴乡里督促双抢工作,区委副书记曹温芒前一天已接到电话,早已立在门口迎候。

曹书记高个儿,精干巴瘦,却有一脸憨态。三人在办公室里胡乱地扯了几句工农业,曹书记就抓起一只土里土气的黑包,随石部长一行进了本田。不一会儿,车子又钻进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里。

这就是平桥区的一个乡了。乡里的几个头脑都上来抢着和石部长握手,这些人,无非是书记,乡长,乡党委委员之类。大多半土不洋,却尽是农民中的精英。祁榆木一手拎自己的包,一手拎部长的包,跟着他的大肚皮部长,进了乡会议室。石部长与曹书记一道,随便地问了几句乡里的工农业,后来就谈起这个乡不久前发生的那件选举案。榆木捧着笔记本,胡乱地记了些东西,这才晓得此行的任务所在。

选举的事已经过去,石部长作了几点严肃的指示,无非要他们吸取教训,搞好稳定。祁榆木边听边记,捕捉到了不少新鲜的词汇。他读了十几年书,这些词从未见过,似懂非懂。这才知道那么多年的书是白读了,社会这本书还得一页页从头读起。

郑经纶康复后,祁榆木仍只在办公室值班。

这期间,石部长把他带出去四五次,有时也和郑经纶一起去,现在反思起来,估摸石部长是想让祁榆木出去见见世面,了解南州市的一些基本情况,再一个目的,就是想借机考察一下祁榆木为人处世、待人接物等方面的涵养。

作为石部长,他是不可能永远让祁榆木坐办公室的。榆木可能是木了点,他当时没想得这么多,到区乡镇跑了几次,他觉着只是浮光掠影,挨不着说什么,做什么。说实在,他也委实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他只是石部长带去的一根木头拐杖,转了一圈后,又原封不动把它给带了回来。

几个月下来,祁榆木渐渐对工作厌烦了起来。

拖地,收发,整理档案,接传电话,跑腿打杂,等等的事情,让他一天到晚忙个没完没了。他像一架机器在不停运转,机器不觉着累,榆木就觉着累了,烦了,他觉得干这些事情,与他十多年来的寒窗生涯是多么不相干,与一个政治系学生的抱负相隔是多么遥远啊!

这些,祁榆木都忍了。他强忍着去干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去干那些他一向认为是女人干的事情。比如扫地拖地,擦桌子洗茶杯。

部长的办公室里客人多,地也脏得快,烟灰烟蒂特别多,祁榆木得把茶杯烟缸拿出去倒了,放在自来水龙头上冲洗于净。尤其是烟缸,黑黢黢的洗也洗不掉,得用手指头刮,每天都把他刮得起鸡皮疙瘩,肉麻得一塌糊涂。

苦一点,累一点,还不算什么,榆木发现,有时会意外地听到一些议论。有些是背地里说的,有些是当着他的面开玩笑的。这些议论无非是说他帮领导干事情,巴结领导,给领导添**尻子,为了往上爬之类的。听了这些话,想想真要瘫软在地。

单位里杂七杂八的事情,到哪个单位去跑腿啥的,领导就吩咐小祁去做了。等小祁精疲力尽地办好回来,有人又问他刚才到哪儿去了,为啥值班室电话响了好几分钟不接。更严重的是,有次他上厕所去方便,因为值班室没人,被陈火明主任当头就狠批一顿。祁榆木就常想,坐办公室的人,若能在桌子底下放只尿壶就好了。

陈火明主任经常会发一股无名火。不过,他还可以说是个好人。他对祁榆木还是挺关心的,当然,这种关心里面可能还包含了种种算计,只不过祁榆木当时还不曾看穿。

祁榆木在部里干了半年,含辛茹苦,着实不易。虽不能说做到人人讨好,但大多数人都认为他表现挺不错的。特别是三位部长,被他服侍得也挺周到的,自然是满心眼儿里欢喜他。石克伍部长已经在全体干部大会上两次表扬了祁榆木,屠、李两位副部长也笑嘻嘻地叫他好好干。

正当祁榆木在宦海里扬起心帆时,陈火明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和祁榆木谈了话。陈主任还是手握着那只大茶怀,呷了一口浓黄的茶水,然后不紧不慢地盯着祁榆木说了。

他说:“这个嘛……小祁,你半年来的表现是不错的,领导也说了,大家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以后呢,你要继续加把力,把每项工作做好。”

陈火明摸了摸鼻孔,又呷了半口茶道:“这个嘛……你是知道的,我已经是四十来岁的人了,不可能在部里呆到退休,郑秘书呢,也不会呆得太长久,只要你好好干,我这个位置,以后就是你的。”

祁榆木一听这话,整个心高兴得发沉,紧张得不敢露出笑脸。只怕让陈主任发现了,认为自己是一心想谋他的位置。

万一陈主任突然猝死,别让人怀疑是他小子杀人篡位……

陈火明显然很老练,在祁榆木这只小卒子面前,他已经能很精妙地动用权术了。他胡乱地抓了下头皮,然后微微一笑,露出两颗微黑的牙齿。这一笑,就十分地可爱了。

陈主任笑道:“当然,什么事情都得一步步来,不能着急。你现在还不是党员,这是不行的。你要追求进步,入党是第一步。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快写个申请来。你是个大学生,写申请不会有问题吧?”

晚上,祁榆木就飞快地写了申请。其实,这是他第二次写申请了。在大学里,他已经写过一回,那时他是系里的团委书记,党总支也决定要把他的问题解决掉,不巧后来形势突变,两下一拖,这事情到了毕业就拖过去了。

祁榆木把申请交给支部后,接下来就是漫漫长夜般地等待。后来他只好经常逼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除了这繁忙辛劳的工作,还有埋藏在心中的漫长的等待,祁榆木找不出自己生活中的一丁点乐趣。

回到宿舍里,坐在这个小房间里,更让他感到孤苦无依。有时候,他就跑去看看邓明月和童强强。

邓明月是西州大学中文系毕业的,现正式分配在市农业局办公室工作。童强强则是省农大出来的,他的舅舅就是市财税局局长伍一发,他被分配到南州镇农办工作。两人都是他在养鱼场一起的朋友。

邓明月是个又瘦又矮的小鬼头,可他能说会道,颇有城府,只要他轻轻地一笑,你就会发现他精明得有些可怕。

童强强则是个中不溜漱的小圆脸,剪着个小平头,看上去像是有几分憨厚,笑起来有几分潇酒。可你倘若熟悉他,就会发现这家伙和周围的许多人一样,主要的特点就是表里不一,把他剖一刀来看,这人恐怕并不憨厚也并不怎么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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仕途如此多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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