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害怕

第八章,害怕

“伽罗,你在瞧什么呢?”一阵娇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伽罗回头看到四娘,行礼道:“原来是阿姊,我没瞧什么,只是想些事情。”

四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曙光消失,天地间顿时暗淡了下来。她问:“你在想什么,可愿告知阿姊?阿姊虽愚钝,但兴许可以为你分忧解难呢?”

伽罗笑了笑,自己方才只是在想七郎的乳母。七郎的病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但在这后院里,从来就没有“巧合”二字!但她不确定的是,到底是乳母自己所为,还是受人指使。

“阿姊,你有没有觉得咱们的后院很奇怪?”

“哪里奇怪?”四娘不解。

伽罗指了指后面庑房的方向,压低声音说道:“不奇怪吗?但凡有宠的侍妾,生下子女后要么难产而死,要么相继病逝。咱们有齿序的兄弟姊妹,除却仍在高齐不曾找到的长兄,府中养大的共有十四人。但那些未有齿序,刚出娘胎就夭折的呢?还有那些在娘胎里不及来到世间的呢?”

四娘面色惨白,一把捂住伽罗的嘴,颤声道:“不要说……不要再说!”

伽罗的胸中仿佛有一股恶气,无论如何都疏散不出来,憋得她快要克制不住了。她掰开四娘的手指,冷笑道:“就连我母亲,身为正妻却在生育我时被下毒手,至今再无生育!阿姊,你还记得你的阿姨吗?你还记得是如何被母亲抱到身边抚养的吗?还有、还有七郎……阿姊,她身边已经有了六个儿子,母亲身边只有七郎一个,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想起自己的阿姨,四娘就会觉得锥心刺骨的痛!那是她的亲娘啊!生下她之后已被冷落了许久,好容易再被父亲看在眼中,不过留宿了一夜,就失去了性命!

“是啊,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四娘喃喃低语,攥着伽罗的手泪如雨下,她透过泪眼望着妹妹,语速极快的又道,“我就要出嫁,若七郎再折损,那母亲身边就只剩下你了!七妹妹,你孤身一人,如何躲得过她虎狼般的算计啊!”

伽罗凄惨一笑:“是这样的算计吗?”她知道,这么多年母亲已把七郎当做亲生的无疑了,若七郎遭遇不测,母亲会受到什么样的打击!

四娘泣道:“可恨我们身边没有成年的兄长!若是母亲再生育一个小弟就好了。”

伽罗更是笑得惨淡,道:“阿姊还不知晓吗?虽然父亲隐瞒的好,可我却知道,母亲生我时遭受的毒手,已让她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四娘如遭雷击,趴在伽罗肩头大哭起来,可又不敢让正堂那边听到,极力压抑哭声。可那隐忍的悲鸣,更加让闻者伤心。

身处暗处的独孤信浑身僵硬,脚步如灌了铅般沉重,再也挪动不了一步。还真当自己隐瞒的好,原来早慧的伽罗什么都知道。他平日对伽罗格外的好,确实存了弥补的心意。可是如今,却叫他在这个女儿面前,倍感狼狈与羞耻。

西院里,郭氏正命人准备晚食,虽然这里子女众多,但因独孤信许久不曾踏足西院,因此晚食反而简单的很。

她跪坐在矮榻上的茵席上,身子斜依着凭几,若有所思。

郭氏年轻时还算个美人,可惜如今年岁渐长,加之近几年事事不顺,使得原本就衰落的容颜更加枯萎。不光眼角出现了皱纹,就连嘴角边在她沉思的时候都出现了竖纹,整个人看起来平添了几分严厉。

她所思虑的,正是东院之事。

听闻七郎的乳母已被赶出了京城,而七郎并没有因此和崔氏生隙,反而在伽罗的教导下,把乳母之事丢到了脑后,还和崔氏以及崔氏派去的芳娘亲热起来。

早知如此,她就该再多加一把火的!

当时只是打听到崔氏有意要为七郎更换傅姆,那乳母还蒙在鼓里!她便大发慈悲的透露给了那乳母,好教乳母做些准备。又说若是七郎病了,崔氏定然不会让乳母就此离开。那乳母明了她的授意,却只是让七郎着凉而已,没过几日就好了!

要她说,就该让七郎“病”在崔氏身边,这样既能保住乳母的地位,还能让崔氏有苦说不出,郎主指不定就厌恶了崔氏呢!

谁知那乳母这么不中用!白白浪费了一个好机会不说,还把前程葬送了。好在,没有牵扯到自己。那七娘子再厉害,也不会和自己正面对上。更何况,她没有证据,郎主自不会信她!

郭氏年老色衰,自知挽回不了独孤信,便想效法崔氏,从子女身上下功夫。好在她的三个儿子都还不错,但也有些过于拘谨,不会讨父亲欢心。几个庶子更不必说,五娘闷得能整日不发一言,唯有六娘可用。可惜遇到的是伽罗,这小娘子小小年纪就心机深重,偏又长得酷似独孤信!

她越想越觉得伽罗比七郎还要难对付,尤其是没过多久,独孤信对伽罗的评价传了过来,更让她恨得牙根痒痒!

“她一个小小娘子,还想重振家声?当我几个儿子不存在吗?”郭氏怒道,“有能耐是吗?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能耐活到那个时候!”她这一怒,原本就严厉的面孔愈发显得狰狞,又喝问一声,“六娘呢?”

唤来六娘,她便数落道:“虽说是两个院里住着,但七郎也是你小弟,他病了你怎不知探望?如今七郎身边的乳母被赶走,想必心里正不痛快,你去安慰一番也好。”

六娘莫名被一顿排揎,心下虽恼,却不敢表露,忙按照郭氏吩咐,去东院看望七郎了。

到了东院得知,七郎随伽罗去了演武场。

独孤府北门处有一块空地,立了箭靶放着兵器,子弟们随时可来此演练。七娘子不爱红装爱武装,骑射功夫都由独孤信亲自教导,每日都来射满六十箭。

六娘找了过来,也不理伽罗,径自和七郎说话。

伽罗一边射箭,一边听到六娘在和七郎说:“听说七弟病了,姊姊特来看望,见你已大好,那姊姊就放心了。咦?怎不见你乳母?”

七郎噘嘴道:“乳母做错了事,已经不在府中了。”

六娘惊叫一声:“哎呀,那可是你的乳母,你自小由她照料,谁能比她更尽心?纵然犯了些小错,看在她这些年勤勤恳恳的份儿上,不能饶她一回吗?七弟,你怎么没有求崔夫人呢?”

七郎皱眉,想起那日阿姊所言,道:“犯错就要受罚,而且有些错是不能犯的。”

六娘一愣,伽罗微微一笑,放下弓箭,回头说道:“你很闲吗?”随即对芳娘使个眼色,芳娘立即会意,带七郎离开此地。

六娘气呼呼的瞪着伽罗,伽罗笑道:“看来你真的很闲啊,特意跑过来架桥拨火,挑拨离间。”

“你说谁呢!”

“说你呢!”伽罗依旧淡淡的笑着,丝毫不见生气的样子,“只是六娘,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懂‘疏不间亲’的道理呢?七郎是跟你亲还是跟我亲,怎会听你一面之词?不如我说,你阿姨当年就是被你的嫡母郭夫人所害,你信不信呢?”

六娘面色一白,厉声道:“你胡说!”

“瞧瞧,你都不信,何苦又诓了七郎去?六娘啊六娘,以后还是少做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吧!”说完,她又挽弓搭箭,气定神闲的射出一箭,箭矢破风,正中红心。

六娘盯着伽罗笔直的背影,恨不得盯出个窟窿来。可是,她自知无力对抗这个武力和心机都在她之上的伽罗,用力咬了咬唇,黯然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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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后:伽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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