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阿来的故事（一）

废旧工厂后有一条接近七八十公分的渠，里面的水很脏，像酱褐色的巧克力，时不时就飘过不知从哪儿冲来的垃圾。组织里最至高无上的刑罚并非教习戒鞭，而是垂石澡。

发明垂石澡的人以为盗窃杀人已经入狱七八年了，阿来从未见过，但他的狠毒深深烙印在所有人的心里，因为只要是组织里说得上名字的刑罚都有他的一份力。

阿来并不知道垂石澡是什么意思，因为之前明霞给别人行刑时下手特别狠，再大的错到她那里也就打住了，根本不需要用到这种闻风丧胆的刑罚。

谁知阿来第一次见这个就是在明霞身上，四个十公斤的石墩子钻了孔，连着铁质手环，捆在手腕上连人带石墩子一起丢到渠里，无论男女，都只能像只狗一样弓着腰手脚沾地，水没过背部，需要抬起头才能保证不被呛到，就这样一待待三天，七十二个小时。

本就重感冒的明霞挨了打，又以这么憋屈的姿势在水里泡着，阿来给她送饭她也没吃，倒不是怨恨，而是仰头躬身就费尽了全力。

「霞姐，对不起，你多少吃点儿吧……」

阿来愧疚得眼泪不住流，恨不得帮明霞承担所有苦难，明明是自己心软，是自己的错，却把明霞害成这样。

「我不饿，不吃了……」明霞勉强笑了笑，安慰道：「你别哭，妈妈最见不得这些，别到时候我好了，又换我来惩罚你。」

「那你吃点儿东西吧，不然会饿坏的……」

阿来用胳膊擦了擦眼泪，强忍住哽咽从口袋里掏出偷来的感冒药给明霞喂下，可一碗药还没喝完，她就丧失意识一般倒在了渠里，要不是有石墩子拴着，可能就要随着水流一路飘走了，此时距离她接受惩罚还不到第三天。..

看到明霞褶皱的皮肤和无意识的呻吟，妈妈皱了皱眉，倒也没有继续为难她，只让阿来好好照顾她。不眠不休的照顾了两天，等到明霞勉强能下地，两人又继续投入到了工作之中，业绩再次回归榜首，也因此，妈妈更加信任阿来，把许多权利都交给了他。

于是阿来变得面冷心狠，少年老成，他可以完成一切其他人觉得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成为其他成员眼里高高在上的神。没有人知道他的强大都是装的，只为了迎合妈妈。

然而又过了三年，1997年的某一天，阿来再也装不下去了。

当时亚洲经济大危机，虽然还没有波及到国内，但大家的生意相比之前都有下滑，打的罚的多了，妈妈也不得不寻求新的出路，直到这一天，在所有人一周都凑不出以往三天的业绩时，例会后，妈妈留阿来单独谈话。

「阿来，你觉得明霞漂亮吗？」

「漂亮。」阿来不明白妈妈的意思，但还是诚实地解释道：「霞姐眼睛大个子高，大家都觉得她漂亮。」

「那你想娶明霞吗？」

听到妈妈这么悠悠的一句话，阿来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不，我才十岁，不敢想这些的。」

阿来以为妈妈想让自己表忠心，本能的拒绝了，甚至惶恐自己会不会因为这句话招来杀身之祸，但他不会想到，这只是自己作孽的开始。妈妈又问：「最近生意越来越不好了，你有没有什么来钱的好办法？」

「嗯……」阿来犹豫地说道：「要么，踩点进家偷吧？有钱人不一定会把钱放在身上，但家里一定会有。」

妈妈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可以，但是阿灵阿欣她们那样的不行。」

阿欣阿灵是其他人前段时间捡来的一对双胞胎女孩，四岁多，巴掌大的脸上长了半张脸的胎记，清秀但丑陋，人还有点傻。组织里像她们一样先天有缺陷的孩子很多，都是乞讨时的中坚力量，谁知现在，最成为大家累赘的也是她们。

「我可以教……」

「教？你拿什么去教？」妈妈年龄并不大，也就三十多不到四十岁，总化很浓的妆，一个挑眉就让人万分恐惧：「她们敢入室盗窃？分得清什么值钱什么不值钱？被抓了她们敢从十米高的天台上往下跳吗？」

这是阿来独有的价值，曾经他带人潜入了一户户主离家半月的小别墅，用一根曲别针打开了保险箱，取走了两根金条和一沓现金。谁知临走时和他一起来的同伴不小心触动了报警器，所有房间出口被一道道铁网拦住，只剩下未封窗的阳台还开着。

可两人所在的地方是别墅三楼，离地面将近十米，从上往下看着就眼晕，两人本想抽床单或窗帘捆上吊着下去，谁知警报器一响就启动了自动报警系统，听见警笛的声音，阿来知道不能再犹豫了，背着同伴从三楼一跃而下。

这一跃，两人不仅毫发无损，还逃脱了法王，也解锁了阿来的新技能。几年来的扒窃让他跑得快跳得高，一切就像跑酷一样轻而易举。

面对妈妈的质问，阿来没有说话。他很清楚妈妈这么问就是已经想好了对策，于是小心翼翼反问道：「那妈妈打算怎么办呢？」

「扩大一下她们的优势。」妈妈说这话时没有半点犹豫，递了把匕首给阿来：「你去办吧。」

离开房间时，阿来整个人都在颤抖，他不敢拒绝妈妈的一切要求，也下不去手。残疾是对乞丐这个职业最大的尊重，那些残疾的孩子们没有办法像自己一样去盗窃，乞讨是她们唯一的出路，而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她们更有竞争力。

「阿来哥！」

才挨完打不久，看见阿来走进，阿灵高兴地打了个招呼：「我和姐姐想了个好办法，我们去坐公共车，告诉叔叔阿姨和家人走散了，然后跟着他们的一路上我们就去偷他们包包里的钱，一定能比现在收入多的。」

阿灵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挠腰背上被教习戒鞭打过后沾满仙人掌刺又疼又痒的皮肤，畅想着美好的未来：「阿来哥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阿来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勉强笑道：「阿灵觉得瞎子可怜还是跛子可怜？」

「瞎子吧。」

阿灵抿了抿嘴：「跛子虽然跛，但是能动，瞎子的话……什么也看不到，如果我是瞎子，就看不到阿来哥以后长什么样了，是吧阿来哥？」

「嗯……」

阿来点了点头，藏在背后的匕首悄然归鞘，他退着离开，转身时心跳加速，准备去做一件不计后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