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赵诚谨觉得,田庄简直是太好玩了。
但是,好景不长,某个烈日炎炎的中午,赵诚谨一时贪玩,居然跟着那些孩子跑到湖边学撒网,不想竟跌进了湖里,一回家就倒下了。
在许攸的记忆里,赵诚谨很少生病,就连感冒咳嗽都很少,简直就是个省心得不能再省心的小孩,但这样的小孩一旦生起病来就不得了,他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吓得瑞王妃在他身边陪了一整晚,到第二日早晨,这才稍稍有点好转。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赵诚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虚弱的小白兔,整天被瑞王妃关在院子里不准出门。虽然他的病已经在好转,但不知怎么的,每天下午总会有点低烧,精神也蔫蔫的,有时候半靠在床上跟许攸玩着玩着就能睡着。那虚弱又可怜的小模样看得许攸心疼极了。
她也不怎么出去了,从早到晚地陪在赵诚谨身边,沈嵘不知从哪里找了许多书出来,各种野史、嘉话,他搬了把凳子在床边坐了,一字一字地读给赵诚谨听。许攸也顺便听一耳朵,然后,就彻底地被古人们发散性的思维和充满想象力的文笔而震惊了!萌物来袭
沈嵘读了两篇后,就连他也觉得好像这些故事不大适合八九岁的小孩,于是又默默地把书全都给收了起来。
四月底,赵诚谨的身体依旧没有痊愈,瑞王妃却收到了京城来信,瑞王妃的父亲康国公病重,许攸第一次见瑞王妃失了色。
因赵诚谨身体未愈,不好赶路,瑞王妃便只带了赵嫣然与平哥儿回城,另留了几个侍卫和下人在庄子里伺候,临走时又仔细叮嘱了沈嵘和雪菲一番。赵诚谨苍白着小脸安慰她,「娘,孩儿没事,等孩儿身体好转了就立刻回去看外公。」
他坚持着一路把瑞王妃一行送出了庄子,这才耷拉着脑袋回了屋,蔫蔫的一点也提不起精神,苦着脸朝许攸道:「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回去。」
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场短暂的别离,所以他们并不曾认真地道别,之后的许多年,每每想起这一点,瑞王妃总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变故就在当夜发生,许攸也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时辰,似乎刚过子夜,田庄里忽然就吵了起来,外头一片嘈杂,慌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许攸立刻就醒了,哧溜一下从被窝钻出来。赵诚谨也睁开了眼睛,有些迷茫地坐起身,一伸手,把许攸揽进了怀里。
「外头怎么了?」赵诚谨低声朝许攸道:「好像出什么事了。」
他的话刚落音,外间的沈嵘已经冲了进来,他似乎也刚刚从床上起来,身上随意地披了件衣服,头发有些乱,脸上的表情是强自的镇定,「世子爷,赶紧起来,我们得马上走。」
出大事了!许攸想,她的心却渐渐沉了下来。
赵诚谨一点也没有惊慌失措,他甚至没让沈嵘伺候便自己起身穿了衣,又从柜子里找了把匕首藏在腰间,然后才叫了声「雪团」,许攸立刻跳进他怀里。
出了院子们,几个侍卫早已集合完毕,连马车都准备好了,赵诚谨没有多问,绷着小脸上了车。
待马车出了田庄上了路,沈嵘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朝赵诚谨道:「京里来人报信说是陛下遇刺,秦家诬陷王爷谋反,京城已经被他们控制了。」
许攸顿时大惊失色,秦家?皇后她家造反了!可皇后娘娘不是跟着皇帝陛下去了江南吗?所以,连自家闺女都成了弃子?
赵诚谨紧紧抱着许攸并不说话,他的神色看起来还算镇定,甚至一点也不像个不满九岁的孩子,但许攸却能感觉到他慌乱而狂跳的心,他的胳膊勒得有点紧,手掌沁出了汗,甚至微微有些发抖,但脸色却依旧沉着,说话的嗓音也与寻常无异,「我们现在往哪里走?」
「兴许是往南边走。」沈嵘想了想,低声回道,顿了一下,又朝赵诚谨道:「我去问。」他掀开车帘跟外头的侍卫说了几句话,很快又回来了,低声道:「侍卫大哥说秦家一定在官道上设了伏,恐怕得绕行。」
赵诚谨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果然,马车走了不多久就换了一条山路,崎岖颠簸,简直快要把隔夜饭都给颠出来。
沈嵘一直瞧瞧打量赵诚谨,生怕他有哪里不舒服,但赵诚谨始终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坐在车里,两只手却不由自主地在许攸身上轻轻打着拍子。
就这么颠了一路,天边终于隐隐有了些曙光,但外头的侍卫显然愈发地紧张起来,几乎是如临大敌,空气仿佛绷成了一根弦,随时可能绷断。
当追兵的马蹄上传来的时候,赵诚谨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他紧束着许攸的手臂悄悄松开,极小声地朝她道:「一会儿,他们追过来了,你就跑。你知道怎么回京找我的,对不对?」
沈嵘的心陡然一跳,低着头偷偷打量赵诚谨的神色,他现在的样子完全不像个八九岁的孩子,冷静得出奇。许攸没作声,紧紧挨在他身边,有点紧张地伸出爪子磨了磨指甲。HP福尔摩斯的日常
她的指甲,能划开人的喉咙吗?
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甚至还有利箭呼啸而来,「砰——」地钉在马车的车壁上,发出一声闷响。有侍卫调转马头与追兵缠斗,厮杀声顿时入耳,沈嵘的心也跟着一颤。
前方的马匹忽地一声嘶叫,尔后像发了疯似的往前冲,沈嵘实在没忍住悄悄掀开帘子朝外头看了一眼,借着天边隐隐的亮光,他依稀可见马臀上插着一支长箭,随着马儿的狂奔,鲜血不断地往下淌。
怎么办?沈嵘的脑子一片空白,愣了半晌才忽然想起什么,朝赵诚谨道:「一会儿马车稍稍停下来,世子爷您就跳下车,我去把追兵引开。」
赵诚谨看了他一眼,居然难得地笑了笑,道:「没用的,他们认得我。」他经常在宫廷出入,秦家人怎么会认不出他来?沈嵘比他大几岁,无论身高五官都完全不同,只消一个照面就能揭穿,到时候敌人恼羞成怒,沈嵘定然没命。
「没关系。」赵诚谨不由自主地握了握他腰间的匕首,「就算真被他们抓了,他们也不敢随便乱来。」
话刚落音,马车忽地一个趔趄,猛地往前栽,车里的两个少年一时没稳住,被惯性狠狠甩了出来,砰地一声狠狠砸在了地上。许攸的体型虽胖,但猫到底比人要灵活,硬是从车窗里跳了出来,轻轻巧巧地落了地,尔后飞快地跳到赵诚谨身边查看他的伤势。
「喵喵——」她担忧又焦躁地轻轻叫了两声,又爪子拍拍他的脸。
赵诚谨重重一声呻吟,睁开了眼,瞅见许攸,还勉强咧嘴朝她笑了笑,道:「我没事。」他尝试着动了动手脚,仿佛伤得并不重,于是又缓缓起身,摸了摸被撞伤的后脑勺朝四周看,很快就看见了不远处横躺在地上的沈嵘。
「你怎么样?」他摸索着爬到沈嵘身边拍了拍他的脸,沈嵘吃痛出声,「……腿,腿可能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