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暗示

第七十六章:暗示

荟松正是在大彻大悟,而又为时已晚的当口,写下了那封信。但是他不能亲自将信交给昭清,他深知当时心性难以自制,如果见到昭清,他也会毫无留情地将其诛杀。他只好将这封信交给落枫,让他转手昭清。落枫答应了这个风烛道人,但是终究荟松新成魔,全身很快便被煞气所染,信一交到落枫手里。荟松因魔性附体,又萌生杀意。落枫与他过了数招,胸口便被荟松魔爪所伤。但幸好精通“疾风行”之技,险中逃出一命。但自那之后,他自身原本的修为却被荟松魔伤后的煞气侵蚀,却不得不自破精元,以保性命,但再也不能似从前那般仗着疾风行而逍遥自在。至于修行之道,一切自然还得重头开始。这当然也是他近年来大隐于柳丛宗暗中修行的由来。

被荟松爪伤后,落枫飞回到童殿后,当时已是黎明,却正好赶上朱雀七脉从童殿中选拨优秀子弟。落枫不想让众人惊异,引出祸害麻烦,便只得忍痛随行。不想其他宗门却对他不以为意,直到捱上柳丛宗,却正好叫昭清看破,收入宗门并赠他拂烈散止痛……

这些年以来,落枫一直感激昭清知遇之恩,但为了照顾她的处境,落枫刻意隐瞒着这个事实,并试图让此事石沉大海。但是衍煋赠他镇魂丹时,你这才明白过来:

落枫原先也和昭清一样,以为衍煋在用甚么奇门怪法试他根底,探探他究竟是何来历,于是他便装作下阶修士,意欲让衍煋无从可究。但告别衍煋之后,落枫自觉身体轻松许多,一番腹内自视之后,他才明白自己的魔毒已经痊愈。细细一想,他顿时明了。那镇魂丹表面上是凝练精元,以助修为之用,实则是除魔定魂,根治魔伤之效。

落枫这才在心中寻思:衍煋给他镇魂丹,那就说明衍煋情知自己身上带有魔伤。也就是说衍煋早就知道荟松在用三才助力法,不仅如此,还知道自己是为荟松所伤。也就是说,那天晚上闯入柳丛宗禁地的一切,都被衍煋看在眼里。而之前衍煋之所以不惩戒荟松,乃是他注重自然之道,因为荟松既然想求捷径,理所应当会为自然之道所报复,最终落得失败成魔的下场。

这样一想,落枫也就明白为什么这些年来衍煋一直看好昭清,而内定她成为继承柳丛宗的第一人选。落枫再根据衍煋聚会那时的言行寻思,得出衍煋赠他镇魂丹有两层含义,其一是为根治他的魔伤,也便是暗示他:你从前的来历和修为朱雀殿并不过问,不管你以往是什么流派宗门,学过甚么他门功法,甚至是曾经私闯本门禁地的罪愆也可不再深究。往后只须潜心修行,求善求道,不再触及从前所犯禁制,便算是我阴阳观弟子。

至于其二,则是对他另有一番嘱托:荟松之事已经过去多年,柳丛宗不可一日无正主,昭清该当继承宗主之位。既然她执意要等师父回来,也罢,事情过了这么久,而如今的昭清也具备了担当宗主的条件,你便不妨将此事告知于她,免使她再三牵挂,往后也好放开胸怀,安心求道。

落枫当然知道衍煋本人不便将这多年往事对昭清提及,一来怕昭清误会,二来也不足为信。更况且只有自己手中才有荟松的信笺作证,所以自己是最合适的人选。

如此一来,想到衍煋确然是高人风范,落枫自是心中感激。自从朱雀殿回到柳丛宗当晚,他便拿出荟松的成魔前的遗笔,并此事的来龙去脉,代衍煋告知了昭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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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沉默下来,但寂落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怨念并未就此消退,反而越激烈,让她挣扎不过。她好像变成了个痴人。尽管他不敢猜测接下来会生什么变故,但内心却开始对那个数十年前的昭清流出一股冷汗。

“就是这样。”她淡漠地说了句,看起来很安静,但是声音却足以让寂落颤栗。红叶这种撕裂的喉腔他只有那夜落云宗三子临死前和梧桐门老五死后听到过,还有一次就是她在第一条暗河边翻脸要杀自己那会。

“假设一切都差那么分毫,今日我就不会在你面前提陈年旧事了。”红叶冷淡得出奇,她变幻无常的语气和表情让寂落明白她内心的痛苦挣扎。她又说道:“我不后悔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我却后悔失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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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缘洞的事并未在当晚落枫把一切告诉红叶后而就此告终,更大的悲剧却正因为那一夜因折柳堂中的叙述而再度上演。

得知师父成魔,三个师弟也成为魔心傀儡之后。昭清反而不似之前那么激动。听完了落枫的描述,她只是自言自语般地说了句:“假如你当初不擅闯禁地,师父是否就不会落败?”

落枫道:“我虽与师父是同阶修为,但因师父修年远长于我,若非以三才助力法坏了心境,落枫绝非敌手。但用此法,结果却适得其反。抱歉,大师姐……”

昭清垂下头来,转过身去,冷声道:“你下去罢。”

自那不久之后的一日,昭清正式即位为柳丛宗宗主。

那一日,艳阳正烈。她登上柳丛宗飞柳宫的最高阶台,睥睨着眼下成百弟子。左右两边,是前来参加进冕仪式的其他二十七宗同仁。岩宕和沾花护在她左右两侧,将宗印从衍煋那里转到她手中。那一刻,柳丛宗前所未有的升温让宗门中热血沸腾。所有来客的脸上都写满恭贺之意,所有门下弟子热情高涨。

也就是这一刻,在烈日之下,她淡漠的脸上却留有一丝惆怅,一股寒意笼罩在心坎,那是多年来沉积的寂寞?还是内心深处的孤高幽森?

她睨视着下角落的那个人,落枫。从他眼中,昭清却看不到一丝丝暖意,只是捕捉到和自己同样的神色……

之后的数载间,柳丛宗步入了新的变革,正是由于昭清看似柔弱内敛,实则刚断张扬的手腕,比起其他宗主,她过早的融入了宗主这个身份。她几乎是一夜间招纳数十名直系弟子,将柳丛宗的绝学尽数传授,而其他与她平辈的师弟妹,也在她的示意下,年纪轻轻便化身长辈,调教子弟。柳丛宗不论从人手还是综合实力,迅越了其他二十七宗,似乎它已经不再隶属阴阳观,而是单独的宗门。其锐气,直逼天下单独的二等流派。

五年后,柳丛宗那个地方,之前的清净已经一扫而空,每一处僻静之所,都挤满了是年轻修士,每一处集散之地,都能成为喧哗小镇。如此露骨恣意的扩张,尽管得到了衍煋的默许,却让其他二十七宗隐隐察觉出一股异味。似乎这背后,暗示了一些什么解释不清的纠结。

昭清的名头,在上万名门下弟子的传诵下,已经成为了一个深邃夸张的代号。盛极一时的辉煌,让她成为了受万人瞻仰的高士,哪怕,她自前一次四象大会后修为一直寸尺未进。

“宗主,四象大会召开在即,而上次新人会中,我们柳丛宗已经博得了十一个单人战中的四个名额,是该选出门下最优秀的弟子加强培养了。”岩宕兴奋之前溢于言表,虽然空旷的飞柳宫大殿阴寒清冷,但他得意的声色却足以暖化一切寒霜。

昭清背对着岩宕,她僵硬的身躯上没有散出丝毫气色,她森然而冷漠的声音却又将岩宕所营造的温暖气氛打消得无影无踪:“你看着办吧。”

“宗主…宗主,大师姐……”

昭清没有理会身后的叫唤,她只是恍恍惚惚地启步闯入偏殿,而岩宕的声音则在宽阔的大殿里留下层层回音。

昭清离开飞柳宫之后,带上了一顶灰色沿纱帽,遮住脸庞,她独自一人恍到山下的问柳镇。

问柳镇也是这几年因为柳丛宗弟子大批汇集,从而展成的器物、丹药供应村镇,而近来又增开数十家店铺。不论日夜,问柳镇都热闹非凡。因为昭清采纳了落枫的建议,免了这些店家的赋税,因此展势头迅猛。很快就成为了附近过往客商的汇集之所。

在问柳镇上,有一处酒家。话说修道之人,虽不是严禁酒食,但大多并不志在于此,加上宗门中向来禁暴食滥饮的门规,故酒家多是招呼外来过客,少有柳丛宗弟子造访。但近一年来,这里却经常出现两个修道士,一个是落枫,而另一个却是昭清。

“上酒。”一个身着黑风衣,头戴灰纱帽的女子晃了进来。

“姑娘,又是你呀,你近来对小店可真是越来越关照了。”

“顺便帮角落了那一桌,对,就是那位配着两块玉佩的束公子,给他添酒。”那女子又冷声说道。说完,她便随意桌在靠门的一桌。

“好嘞,请稍后。”店家给酒保使唤了个眼色,酒保便转身入了内室。

角落那一桌上,坐着一名年轻男子,他的腰间别着两块玉佩,一块是引魂阳玉,一块是引魂阴玉。那男子已经自斟自饮了好大一阵子,在黑衣女子赶到前,已有微微醉意。

当酒保将酒添到落枫眼前时,落枫站起身来,径自朝外走去。他经过女子独坐的那一桌时,那女子喝道:“站住。”

落枫驻足停了少刻,低头望了一眼腰间的两块成双玉佩。

那女子又道:“坐下。”

落枫没好气地一屁股坐下,又在女子那一桌持杯自斟自饮。

“魂丢了?”女子的声色微带疑问。

落枫不答,只是自顾自痛饮。当他将女子桌上的酒饮干时,微微一笑,对酒保道:“既然这位小姐做东,你便不须替她省酒钱,再打半斤‘红河春’。”

酒保应声而去,转眼又搬来一壶酒。

“我带你去个地方。”女子幽幽说道。

落枫不答,只顾饮酒。当他将第三杯送到口中前,停顿了一会,算是回问。

“你十年前去过一次。”女子也端起酒杯。

“我不去。”落枫几乎抢在女子落音之前就开始回答。

“你必须去。”女子的态度极为强硬,甚至于带有几分蛮横。

“我说了……”落枫没有把话说完,但他觉得已无必要。过了良久,他又道:“还有说吗?没说我走了。”言讫,他又站起身来。

“坐下。”女子用手掌敲了一下桌子,虽然用力不大,却让酒具嗡嗡作响。

“你不去也行,但你得跟我回去。而且从今往后,不许你到这家店里来。”女子虽未怒,但言辞凌厉,让听到的人心头一颤。

“顺你的意。”落枫冷哼一声,向外走去。

“店家,我让你今后少了个客人,这些作为赔偿。”女子将一个银袋置在桌上,也起身而去。

出了酒家,一股凉风拂面而来,吹得落枫的酒意渐醒,分外精神。其实这样清凉的晚风,也只有醉后才能享受得到。

“再会。”他沉思着:“也许又一个十年,也许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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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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