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为营之第二步:2000年9月22日(2)

步步为营之第二步:2000年9月22日(2)

每当我们到达一处旅游景点、市场或者清真寺参观时,总是有人站起来欢迎我们。一开始,他们会先说:“很高兴再有美国游客到访。”然后会问,“难道美国人就不再恨伊朗了吗?”我们回答说不会,接着他们会满怀希望地再次发问,“其他美国人也是这样想的吗?”

就像家庭内部的龃龉会很快化解一样,20年前的那场风波带来的仇怨也早已烟消云散。这进一步证明,那些整天东躲西藏、深居简出的生存主义者实在是大错特错了。现在,我们已经迈进互相宽容与理解的新时代,所以没有什么好怕的。

从德黑兰、色拉子、伊斯法罕到古城波塞波利斯一路行来,只有一次我们听到有人说美国人不好。当时我们对一位画家竖起大拇指,后来才知道这个手势在伊朗的意思是“滚蛋”。

无论你走到哪里,也许人与人之间本来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只是那些符号吧。问题是,人人都觉得自己的符号名正言顺,而别人的符号都匪夷所思。

在塞尔维亚能够看到如此众多画有反美图案的明信片,或许这就是其中症结所在。虽然克林顿政府下令轰炸非平民区协助塞尔维亚人民推翻了斯洛博丹·米洛舍维奇的政权,并让美国在道义上占了上风,问题是这样做了就要有人在道义上处于下风。然而不论是谁都不甘承受别人的压制,因为这是有悖人类天性的。解决这个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别的角度再占领一个道德制高点。于是,仇恨就这样产生了:双方互不相让,并且都坚定不移地维护自己的道德高地。

一天,在前往德黑兰伊玛目清真寺的路上,我们看见街上一辆接一辆的坦克隆隆驶过,后面还跟着威武雄壮的导弹发射架、高射炮和士兵方队。那情形和我儿时印象中的伊朗一模一样。

“出了什么事吗?”我找了一个会讲英语的士兵问。

“这是神圣国防周啊。”他说。

“是哪里要开仗吗?”

听到这儿,他向我解释说,今天是长达8年的两伊战争的周年纪念日,军事演习的目的是为了向人们和阿亚图拉表明,伊朗仍然有能力保卫自己的国家。“如果你的头号敌人就住在你的旁边,”他接着说,“有时候你必须得做点什么,老百姓才会觉得没有危险。”

我可真是个井底之蛙。对娱乐世界我可能无所不知,但是对这个现实世界我却一无所知。我竟然不知道伊朗的头号敌人不是美国,而是伊拉克。

霎时间,我觉得自己有幸能够生活在我们的这个时代。作为一个美国人,你可以毫无顾忌地周游列国,而绝对不用担心会遇上敌人。即使是在禁区古巴,所谓的禁运也早已形同虚设,仿佛只是业已死去的冷战的一处遗迹。

弗朗西斯·福山曾经预言,世界的不断进步,使得宗教与民族战争几乎变为不可能。因此,这类冲突往往局限在那些较为原始的社会中,而让他们跟上潮流,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同样,诺曼·安吉尔在《大幻觉》一书中也写道,当今世界文化多姿多彩,宗教多种多样,各国经济上相互依赖,战争正日渐被人们遗弃。

当然,安吉尔这本关于现代战争终结的著作写于1911年。3年后,第一次世界大战在欧洲爆发。因此,无论是安吉尔,还是福山,甚至还有我自己,我们所感受到的也许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一时平静,过度乐观与妄自尊大让我们一度以为历史已经终结,后来的事实证明的确如此。所以,第一次世界大战并不是什么战争的终结,实际上,它正是下一次战事的滥觞。

带着拍到的那些涂鸦之作和下面这些政府官方的邮票从伊朗回国以后,我才真正开始收集形形色色的反美宣传品。

这些宣传品大都来自冷战时期的俄国、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中国以及今天的韩国。

我收集这些东西,就像之前我准备与那些从《圣经》上引经据典的末日论者共度千禧之夜一样。因为在我心中,根本就没把他们当回事儿。

美国毕竟是美国。我们吸取往昔的教训,用以铸就今朝的完美。我们有世界上最精彩的电影、最悦耳的音乐、最高效的政府、最珍贵的机会和最完美的生活。我们用不着侵略别国,相反,我们在他们集市上开设麦当劳,在他们的影院里上演《虎胆威龙》,给他们的体育馆送去后街男孩。所以,他们越是爱吃我们的快餐食品,越是爱看我们的动作明星,越是爱唱我们的流行歌曲,我们就会变得越发强大。

当然,这也会让我们树敌众多,就像我们在宣传画中看到的那样。一个歌手要是胸有成竹,就会对那些庸俗写手的大肆攻击毫不见怪,相反还会骄傲地把他们的胡编乱造挂在自己的墙上,我的收藏亦然。但当时我还没意识到,引发这些怨恨的,其实不是我们的汉堡,而是我们的政策。正是这些政策给我们留下了不堪设想的后患。

当我带着玫瑰色的太阳镜游历伊朗时,在美国有一本书悄然问世。不过这次写的不是历史的终点,而是帝国的末日。作者是一名前中情局顾问,查尔摩斯·约翰逊,他的新书名为《反戈一击》。这是特工们的行话,意思是指那些秘密的外国组织对本国政策出人意料的反应。

“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在冷战后的十年中,”约翰逊写道,“美国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抛弃了以外交手段、经济援助、国际法与多边体制为主的对外政策,而更多地诉诸威言恫吓、军事力量与金融操控。”

接着,约翰逊又告诫我们说:“这一做法的副作用就是,它引发了世界各国对美国人——游客、学生、商人以及军队官兵——的集体憎恨,其后果将是毁灭性的。”

如果当时我就懂得这个道理,那么事情会很明显——我的收藏并非意味着美国胸怀宽广,相反显示了美国的懵懂无知与妄自尊大,而这也许正是让别人怨恨我们的最主要原因吧。

现在,当我再次看到这些邮票、T恤衫和海报时,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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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危机世界的“逃亡计划”:逃吧,地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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