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还是找不见吗?」

有人回:「主子,小人们已捞了整整一夜,您也在这儿枯等多时,这样下去实在不是法子。」

「继续找……」这人的声音有了几分颤抖。

「您不宜在此逗留太久,不如先回,一有消息,小人们立刻向您回报。」

他沉默半晌,「嗯」了一声,拖了步子缓缓离去。

留在桥上的人叹了口气,低声道:「主子既是主动请缨捉拿了元氏父子,如今又何苦执着于县主生死?便县主还活着,也不可能释然这杀兄弑父之仇啊。」

有人回:「元家上下已无人,毕竟也是主子曾经的未婚妻,总得收殓……」说罢亦是长叹一声。

梦到这里,元赐娴蓦然惊起,一身淋漓大汗。她看了眼窗外,日上三竿,草木葱茏,正是一片仲夏丽景,哪有什么寒冬冷夜。

但梦中人的声音太熟悉,那所谓「主子」,分明便是昨日与她在芙蓉园分别的郑濯。

那些人说什么来着?她曾经是他的未婚妻。曾经?

她抓着头发冷静了一下。难道说,郑濯与元家反目成仇,是因这桩婚约的破裂?可她起先究竟为何成了他的未婚妻,后来又为何解除这桩婚约呢?

她唤来拾翠,问:「阿兄可在府上?」

「小娘子,郎君在呢,一早来过一趟,听说您未起,便叫婢子们莫吵醒你。」

「替我穿戴。」

……

元钰此刻正在书房来回踱步。

一旁的姜璧柔见状嗔他:「你莫瞎走了,瞧得我犯晕。」

他这才停下来,面露歉意:「我这一急就忍不住。」又问,「照你意思,赐娴真是中意六皇子?」

姜璧柔昨日得元钰嘱托前往芙蓉园作陪,格外注意细枝末节,闻言答:「泛舟的前后经过都已与你讲了,我在竹楼上瞧得一清二楚,若非郎情妾意,何来这般种种?」

元钰急得抓了脑袋:「那,那我是不是不该拦着赐娴?」

郑濯派来的先生与他提议这桩姻亲时,他本该想也不想就回绝。不论他是否答应助他夺嫡,都不会将妹妹的终身大事当作筹码。

他之所以替元赐娴应下邀约,是因见她前次对郑濯表露了不一般的态度,怕她真是中意此人,便不好一棍子打死,预备探探情形再说。

姜璧柔觑他一眼:「难不成你这做阿兄的还想棒打鸳鸯?照我昨日所见,六皇子品貌俱佳,堪为良配。且我听说,他府上几名姬妾都是圣人硬塞去的,想来也绝不是贪色之徒,否则哪至于这个年纪了,还未纳正室,未添子嗣?」

元钰摇摇头:「我没说六皇子不好,只是皇室里边情形复杂,你不明白。」

他未将朝堂政事讲给姜璧柔听,妇人家约莫只当单纯相看妹婿,不像他这样瞻前顾后。

姜璧柔闷声道:「但赐娴的性子你也晓得,她瞧上了什么,哪是你拦得住的……」

她刚说到这里,就听门外传来一声:「小娘子……」是仆役的声音。

元钰当下迎出去:「赐娴。」

元赐娴叫了句「阿兄」,往里瞥了眼,朝姜璧柔笑了笑:「阿嫂也在呢。」

元钰一瞧她这古怪笑意,便晓得方才的话多半已给她听了去,想了想回头道:「璧柔,你先回房去。」

姜璧柔点点头,垂眼退了出去。

等屋里只剩了俩兄妹,元钰问:「方才躲哪了?」

元赐娴指指后窗:「那儿。」

他失笑:「好了,你阿嫂也走了,有什么话就说。」

她不请自坐了,先道:「阿兄莫误会,我是猜你不愿阿嫂掺和朝堂上弯弯绕绕的事,怕她多添忧思伤身,这才支走她的。」

「你与阿兄生分什么。我都晓得。」说着过来揉了下她脑袋,「怎得,你这丫头竟要与我谈政事?」

元赐娴沉吟一下:「是,也不是。我想问问阿兄,是否希望我嫁给六皇子。」

「阿兄上回便与你讲过,皇家的门不可随意进。至于我方才与你阿嫂说的,你也该听见了。」

她点点头:「阿嫂兴许听不明白,但我懂了。六皇子意欲娶我,是想你与阿爹站在他这边,来日有需,可供他驱策。当然,这事对我元家一样有好处。谁不想做从龙重臣,飞黄腾达?何况我嫁了六皇子,日后或许就是皇后了。」

她语出直接,叫元钰不由一噎。

她继续道:「阿兄就莫再瞒我了,我知这桩婚事是笔交易,也瞧得出来,你颇是赞赏看重六皇子,怕已与他有了不少私交。你兴许也曾想过撮合我与六皇子,好说服阿爹支持站队,可是?」

被当面拆穿隐秘心事实是尴尬,元钰苦着脸道:「赐娴,你莫怪阿兄。」

元赐娴知他在京的难处,怎会怪他。要怪只怪梦境吊人胃口,没能一次将消息吐全,否则她也不会叫元家如眼下这般,落得个贼船易上不易下的局面。

她摇摇头:「我不怪阿兄,只问一句,倘使我不愿嫁给六皇子,阿兄可会逼迫我?」

她心内虽仍诸多疑惑,却笃定了不可再走梦中老路。不论前后经过如何,与郑濯订亲,只会叫元家与他绑在一块。可最后登基的人又不是他。

元钰有些讶异:「你不愿嫁?你不愿嫁是好事啊。阿兄本就舍不得将你牵扯进来,争取阿爹支持有旁的法子,何至于牺牲你?」

元赐娴相信这话。但梦里,她也的确做了郑濯的未婚妻。这说明,这桩婚事在某个时候切合了徽宁帝的利益。

她道:「可是阿兄,怕就怕这事由不得咱们。我瞧六皇子似乎万事俱备,只欠我应,或许早已得了圣人首肯。如圣人有心撮合呢?」

元钰一噎。是了,若非过了圣人这关,郑濯哪敢向他作出那般重诺?记起当日那位先生气定神闲的模样,他愈发觉得妹妹有理,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元赐娴起身,来回踱了几趟步:「倒也不至于毫无回转余地。倘使圣人主意已定,赐婚便是,何必由得六皇子过问我意思?圣人是不会与咱们元家撕破脸皮的。」想起梦中境遇,她换了个说法,「至少眼下不会。圣人便真有意叫我做他儿媳,也必然希望我是心甘情愿的,这样,他老人家还能卖元家个面子,成人之美。」

她紧蹙的眉头渐渐松了,笑道:「我不愿嫁,便只有一个法子——趁陷入被动前,先发制人。」

「怎么个先发制人法?」

「倘使我先一步与旁人订下亲事,圣人总不好乱点鸳鸯谱了吧?」

元钰恨恨一拍大腿:「理是这个理,可怎么说来说去,还得将你嫁出去啊!」

元赐娴心道嫁人有什么的,左右早晚都得嫁,总比惨死好吧。

元钰却越想越急:「终身大事如何能急得来,你随便找个人嫁哪成?莫不如这样,你赶紧打点行装回姚州去,这边阿兄给你顶着,天高皇帝远的,也逮不着你。」说罢就来推她。

「哎!」元赐娴搡开他,「阿兄急傻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滇南又不真是咱们元家的!」她前世理当未来眼下这一趟,不还是被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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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主请自重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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