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求虚实诚惶诚惧 探端倪乍雨乍晴
苏凝玉听出话中端倪,便晓得爹爹已然发现令牌失窃一事,想来消息都传到梅浮溪这一处了。
她一时不能知这孟文杏心中所想,故而赔了笑欲将此事压住,便道:“此物为爹爹所给,你既认得,我却也不必多说什么了。”
孟文杏亦笑道:“是不必多说什么,你只管吃好喝好,待明日自然有人领你回去。”
那道观已在眼前,是在一处山丘之上,需爬个百来阶梯方才到得顶。苏凝玉此刻有些犹豫了,依她平素经验,这里地形险恶,周遭人际罕见,若是被他们有意困在道观之中,只怕谁也救不了自己。
孟文杏上了三四层楼梯,回头见苏凝玉驻足不行,淡淡笑道:“怎么了,苏家小姐,莫不是还有你惧怕的事?”
苏凝玉听出他话中挑衅,晓得自己偷了令牌一事已被他当做把柄,便有些怒道:“孟文杏,你好没眼力劲!也不知是承了谁的旨意要来寻本小姐的麻烦!我这里只一句话,你若是忠心随我,日后还是有好日子过的,你若是背叛了我,以后怕是后悔也来不及!”
孟文杏并没有辩解,亦没有表忠心,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无奈笑道:“三小姐这样的大家淑人,又何须来恐吓在下这样的区区秀才呢?小姐该是比我要清楚明白,在下身为棋子,无心亦无欲,只愿得一方寸土地,能荒度余生便可。”
苏凝玉听罢一时语塞,儿时曾听老师说过,天底下有欲之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恰恰是那些无欲无求之人。此一时她方才明白这话的意思。
苏凝玉小姐脾气惯了,总以为搬出自己的名声来便能控制所有人,却没想这世间竟还有孟文杏这样的人,实有些让她不知所措。
“那你想怎样?”苏凝玉盯着他的眼问道。
“令牌乃是苏将军之物,必然是要告知苏将军的。”孟文杏面无表情道。
“告知了又怎样,他是我爹爹,还能杀了我不成?”
“那是将军家事,在下并无兴趣。”
“你这人无趣,无趣得很!”
“世间并无有趣之事,自然也无有趣之人。小姐所觉得的有趣,不过是一种假象罢了。”
苏凝玉陷入一种两难之中,一来她知跟这孟文杏进这道观是个险事,若是他们三个胆小许还有机可逃,反则有去无回,有进无处。
可她又着实想进这观里打探一番,并非为了燕双公主,而是为了辞凤楼的那些阴兵。
那余翠城的秦知府,明明说了会想法子把那些阴兵送到刑天阁,可半途忽然没了消息,掐指一算时间,约莫该是行到了梅浮溪这一处了。
莫非是被这三人拦路劫了去?
“孟公子前头带路。”苏凝玉理了理鬓角微微笑道。
孟文杏点了点头,便走在前头。苏凝玉不远不近,离着六级台阶跟着。
行至一半时,忽有一十四五岁的小道童从上面奔下来,看见孟文杏,松了口气道:“三教主,您总算回来了。”
孟文杏也不问何事,只道:“烦劳小兄弟领着这位姑娘去道观转转。”
小道童听罢笑道:“也只有三教主有这样的好心了。”又转头对苏凝玉道:“这位姐姐请随我来。”
那苏凝玉半信半疑,却因以为这孟文杏是个良人,便就应下了,随那道童上去,想着先进去了再做打算。
小道童是个多言外向之人,不论苏凝玉怎样暗示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他只当不曾看见,偏要走在她的身侧,又好似故意一般挨得颇近,弄得苏凝玉浑身不自在。但她倒也不曾多想,只以为是这道童年纪小不懂事的缘故。
“小姐姐打哪儿来,怎么想起到咱这道观来了?”
见这道童热情得紧,苏凝玉也不想无理,便勉强应道:“来梅浮溪这一处,怎么能不往这青门观一看呢!”
那道童听罢愈发起了兴致,手舞足蹈道:“小姐姐好雅致,竟有兴致来我青门观。我们这青门观有个规矩,先与小姐姐说了,等会儿也不至疑惑。咱们这青鸟教,名头上是属道教,可是既不拜三清,也不学老庄呢!故而观里并无拜神的地方。”
“哦?这是何道理?”
“我们教主,有通天的本事,自然不受那等俗神仙的约束。”
苏凝玉噗嗤笑了,不过是三个没功名的秀才,仗着自己读过几天书,便把这些蠢乡民唬得团团转了。
那小道童一刻不停地说着这青鸟教的种种,那孟康齐三人的事迹,也不看苏凝玉怎生厌烦,只管自己说得痛快。
快至山顶时,苏凝玉有心回头看了一眼,那孟文杏早不见了踪迹,她那时便留了个心眼,思忖道:必然是寻康齐二人去了,这三人许不如面子上看来那样忠心,暗地里必藏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般想来,便欲将事情调查妥当尽快离开,日后再遣符秋白来调查此处。于是笑问那道童道:“这梅浮溪近来可有什么大动静?”
道童反问道:“不知姑娘所说的大动静是指多大的动静?”
苏凝玉道:“约莫有千百人的大动静,比如……比如军队路过之类的。”
“那样大的倒是没有,即便有,也必不在地面上。”
“你此话何意?”既不在地面上,那必是在地底下了。
道童忽而冷笑了一声,苏凝玉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只听他道:“总算等到你了,二教主早与我们嘱咐过了,谁要是问起那事儿,不论男女都不能放过!我今日运气好,可去邀功领赏了!”
这道童倏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原本的热情一消而散,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张阴险的脸。
苏凝玉见罢心知不好,急忙转身便跑,却被他一把拽住手腕。
她作为将军之女,身手也是不凡的,可是这小小道童却似有鲁提辖倒拔垂杨柳的力气,硬是将她拽进了道观之中。
苏凝玉百般挣扎,偏她此刻连一根发簪也没有,赤手空拳,跳起身临空踢了两脚,俱被道童挡下,方知自己入了那孟文杏的圈套。
小道童似有些烦了,从怀里摸出一根银针来,猛地刺入苏凝玉的脖子后面,冷冷道:“师父说女人是祸,让我少惹,我偏不信那个邪,这天下还没我治不了的女人!”
苏凝玉并不曾昏迷,只是头痛欲裂,四肢疲软,再无力气反抗,眼睁睁地看着他扛着自己,往那道观深处走去。
诗云:
远看骊岫入云霄,预想汤池起烟雾。
烟雾氛氲水殿开,暂拂香轮归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