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万种幽情诉不尽 花朝月夕意绵绵
坊间传闻,苏户高楼青天立,帝皇金茎云外直。
在这偌大的沧水城里,若非要找一个能与谢家门当户对的大户,莫过于“玉道无借客”的苏家了。
既有如此名号,这苏家自然也是不比寻常人家。苏家老爷乃是朝中武散官第一的骠骑大将军。那一年外敌入侵,十万精兵攻于城下,他一身金甲单枪匹马冲将出门,手执红缨画戟,凶神恶煞大吼一声,顿然将那些耀武扬威的常麟凡介吓得连连后退。
从此便得了一个“苏怒天”的名号。自此之后,他苏将军便在朝中立足了地位,这苏家府邸,也成了士族们投名拜帖的必去之处。
苏将军膝下有一女名曰凝玉。凝玉其人,人如其名,肤如凝脂,面若玉雕,曾有拜名帖之人,不求功名利禄,只为见她一眼,已了毕生之愿望。
如此佳人,苏将军自然视她为心肝宝贝,请朝中翰林教授四书五经,又有乐府令授予琴乐之术,再有棋艺,医术也多有学习,实在是柳絮才高,秀外慧中。
可是太傅少爷谢梨安却从不曾见过苏门闺秀苏凝玉?
说来也不算稀奇,谢梨安多呆在太子东宫内,每每回了沧水城,要么在青玉小楼里寻欢作乐,要么在蕊寒香船上声色犬马,哪里会有机会认识苏凝玉呢。
但说根本缘由,还是谢老爷与苏将军,一直以来都是水火不容的,连苏这一字,与谢家来说,都是极为忌讳的。
朝中以谢老爷为首的“太傅派”与以苏将军为首的“将军派”,两者势均力敌,每每议事之时,皆吵得不可开交。此又是不能为外人道也之机密。
谢梨安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他不管朝野之事,便就算是谢老爷有意要将他拉入这纷呈之中,他也只是应付罢了。
故而今日见着苏凝玉,唯剩下倾慕与向往之情。
眼前的苏家小姐,身着一身苏绣藕色垂纱百褶裙,飞仙髻用韶华流光点金步摇做了微微点缀,不多不少,更显得高贵里藏的一丝清秀。
女子面若桃花之瓣,有着剪水双瞳,转盼流光间不失有灵动之神气,樱桃小口似如蜜糖。实可谓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上人。
“公子安好,凝玉这厢有礼了。”女子微微欠身作揖,低着眼睛甚有些羞涩之情。
大堂之内的钟鼓馔玉之声顿然停了,谁也不曾料到这一眼值千金的苏家三小姐苏凝玉,竟然会不请自来。
谢梨安对眼前人有万种喜欢,他不禁起了百种思绪,想来阮郁当年一见美人便显钟情之心境,大抵也不过如此吧。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谢梨安低声念道。
“公子在说什么?”凝玉眨了眨眼问道。
“没……没什么,苏小姐远来至此,小生有失远迎。”
“谢公子客气了,凝玉此番贸然来此才是无礼之举。只是常听人言,十里梅林里有座青玉小楼,小楼楼主有宋才潘面之才华,看杀卫玠之容貌,便心生了好奇,故而今日便想来见上公子一面。”女子呢喃软语,一席赞美说得谢梨安略显赧然。
“宋才潘面,太过抬举小生,再说看杀卫玠,小生倒觉得颇有些嘲讽之意。”
凝玉不曾说甚么,用手帕掩了嘴似是在轻笑,这一笑倒是让谢梨安心生了一些慌张。
许是与外人看见的一致,谢梨安总是一副纨绔子弟之姿态,身边从不乏有佳人相伴。可今日他所见之人,实不似原本相处的那些庸脂俗粉,便让他失了一些往日里的潇洒神气,竟变得拘谨起来。
“楼下虽有鼓云和瑟之美音,但凝玉还是想寻一处幽静,能与公子谈风花雪月,说楚辞诗经。”
闻听苏凝玉这般说来,谢梨安赶忙让到一边笑道:“是小生不懂姑娘,二楼有赏景的空中花园,请随我来。”
说罢便与一旁的墨轩耳语了几句,然后向二楼走去。
“巧月,你在这里等我。”凝玉对身侧的丫鬟轻声嘱咐道。
却说在场的王孙公子们都看直了眼,未出阁的女儿如何能与男子共处一室?更何况凝玉明年便要送去宫中做才人,此时不是连绣楼都不该下吗?
单是出门已是大忌,如今又与谢家公子相会与精辟之所,岂不是有意让人有闲话可说。
小丫鬟巧月实也不明白其间真理,只知道小姐今日前来,绝不只是为了见谢家公子一眼。
“我记得岁暮天寒之时,宫廷之中曾有大宴,聚各士大夫将军家的公子小姐谈风赏月,那时候似是不曾见着凝玉姑娘,实在是有些惋惜。”谢梨安说话间已取了供春紫砂壶沏了荷叶茶,凝玉见罢起身还礼方才将谢梨安递来的杯子接了过来。
“公子欺我。那时节佳人太多,凝玉不那么起眼故而公子不曾将凝玉注意。”凝玉竟有些耍起了小脾气,便越发显得可爱,谢梨安刚想解释,却见她忽然略过一丝俏皮,话锋一转道:“但此一时只有你我二人,石榴半吐红巾蹙,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又有微雨霭芳原,杨柳散和风,别是一番滋味,岂不是好过觥筹交错之间匆匆相见相别?”
谢梨安听罢不觉赧然一笑,这女子实是古灵精怪,难以捉摸。
她忽而又低头戚戚焉道:“可凝玉只怕,宋玉东墙,伊人红妆,公子薄凉,不予情长。”她说罢抬起眼,双眸之间只剩下情深意切。
谢梨安略微恍惚了一下,好听的情话,他固然听了不少,寄情与他的大家闺秀,也掎裳连襼,但这般说得动人之人,却唯有眼前人。
“小生何德何能,能让小姐寄情。小生只希望……”
“只希望什么?”凝玉忽然凑近了,用她那双含了星辰的眼睛看着谢梨安。
“只希望,终有盼得菩提杨柳枝的一天。”
一言语毕,便只见凝玉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谢梨安自是不解,便以为自己看似隐晦的表白太过唐突,许是惹了红颜不悦。
却才想说些缓和之言,只听凝玉先开了口道:“不知公子可否赏脸,与我相会于刑天阁下拂柳亭,让小女子为公子斟一杯酒,也算是还公子这一份殷勤。”
听得凝玉开口邀请,谢梨安也不管那是什么地方,欣然应下道:“好好,既是小姐邀请,小生岂有不去之理?”
正在这时,墨轩倏然推门而进,顾不得什么礼数,便急急喊道:“少爷,那刑天阁,你可去不得啊!”
诗云:
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