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上元月见玉人艳 倩柔红约滟秋桥
一时之间,苏凝玉与谢梨安二人都静在原处。墨轩也慌然察觉自己这一举动有多无礼。
在大宅子里呆了有四五年了,竟也不曾改掉当初的莽撞。墨轩心里暗暗懊悔,有甚么好急的,非要这般闯进来,话不曾说完,却又惹得二人不悦,还在苏门小姐面前丢了谢家的脸,等会儿必免不了一顿责罚。
果然,不多时便听见谢梨安微怒道:“墨轩,你莫要胡闹!”
墨轩一时不知辩解些什么,怔怔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倒是那苏凝玉忽然笑了出来,略带玩笑道:“这小书童甚是精明,晓得防着我哩!”
谢梨安赶忙道:“小姐莫恼,他不过也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哪里是随便说说的,他是真的不怎么待见我呢!罢了罢了,今日能讨到谢公子的一壶茶,凝玉也不虚此行,不如改日,我再将公子约出……”说罢似是想到什么,两只眼睛灵巧地转了一下,继而换了笑容道:“不多日便是上元佳节,公子可有甚么安排?”
谢梨安赶忙道:“我是个闲人,怎么会有安排呢?”
“那这样便好,上元佳节,我在云水河上的滟秋桥上等公子,还望公子不会将小女子冷落。”凝玉说罢起身微微欠身作了个揖。
见她这般举动,谢梨安也站起身来回了个礼:“小姐要走?这仓庚喈喈,采蘩祁祁,何不多坐一会儿?”
“不打扰了,一来今日,本就是瞒了父亲出来的,需得尽快回去,二来已经见着公子,凝玉也知足了。”
谢梨安虽着实想留她下来,但闻听她这样说,心知不能勉强,便就无奈与她说了些道别的话。
墨轩让到一边,不敢看她,凝玉也不曾再对他多说什么,款步下了楼去。
谢梨安与墨轩二人跟着,将苏小姐送至了门口,只见那凝玉回头莞尔一笑道:“谢公子,上元节之约,你可别忘了。”
谢梨安回道:“自是不会忘的,云水河上滟秋桥。”
凝玉微微点了点头,继而看向墨轩,意味深长道:“还有啊,小兄弟,我可不曾说什么刑天阁,我说的是拂柳亭,乱点碎红山杏发,平铺新绿水蘋生的拂柳亭,虽靠刑天阁是近了点,可到底也不是同一个地方,你可……不要往别处想了。”
墨轩一抬眼便对上她的眸,心中有些慌乱,赶忙低下头退到了一边。
小丫鬟巧月走过来扶着苏凝玉上了轿子,放下轿帘后对墨轩皱了皱眉,又轻哼了一声,像是在嘲笑他。
墨轩见罢有些脸红,他与谢梨安不同,不怎么与女子相处过。
见那顶玲珑小轿抬远了,大堂之内才复又响起引商刻羽之乐。
“墨轩,你过来。”谢梨安面不露色地喊了一声,便向三楼走去。
墨轩愣了一下,忐忑地跟了上去,他必然料到少爷是因为自己刚刚的无礼之举,才这般不悦。
来至三楼小憩的清雅小屋,墨轩知礼的关上门,但不敢离谢梨安太近,只在门口站着。
“你莫要怕,我不会责备你,只是想问你一些事。”谢梨安淡淡道。墨轩这才毕恭毕敬地走了过去。
“那刑天阁是甚么了不起的龙潭虎穴,同你说得这般去不得?”
“闻听刑天阁,取刑天为名意为誓戮天帝以复仇,《山海经》里有言:刑天与天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少爷,刑天阁的人,他们这是要反啊!”
谢梨安听罢久不言语,便就算是两耳不闻朝政事,但因在太子身边呆得久了,隐蔽之事自然也是知道一些。
他不曾追问下去,草草回道:“此话不必再说,恐隔墙有耳惹火上身。”
“那……那个苏家小姐之约,少爷是否需得斟酌一下?”
“斟酌什么?”谢梨安起身伸了个懒腰。
“那小姐是苏将军家三小姐,今日来得莫名,刚又提及刑天阁,墨轩是怕来者不善,贸然应了她,许是会对公子不利。”
谢梨安似是不曾听见,打了个哈欠似是有些乏累,揉了揉脑袋淡然道:“这纸醉金迷的日子我也有些倦了。”
墨轩识趣,便不再多说什么,取了雀金裘替他披上,又将紫玉佩替他戴在腰间,顺口问道:“公子想去哪里转转?我也觉得,总窝在这小楼里实有些废了这大好的时光。”
谢梨安略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取了桌上的折扇道:“这扇子是何人给的?我瞧见已放在这里有数日了。”
“少爷,是那日路过一家名叫梁上燕的戏园子时,一个名叫浣莲秀的戏子掷下的。”
墨轩说话间,谢梨安已然将那折扇打开,只见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好一副悠然的田园景,不得不让人觉得,这掷扇之人是个出水芙蓉般的文静女子。
谢梨安不觉露出一点笑容,轻声念道:“梁上燕……这戏园子的名字倒是取的有趣。”
墨轩听罢也看向那扇子,不解问道:“少爷,这名字又哪里有趣?”
谢梨安笑道:“有诗春日宴云: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原是这样,许是班主是个好诗词歌赋的雅士。”
谢梨安又道:“班主雅致,这掷扇之人也是有趣,浣莲秀,取自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戏子自是多情不假,但有此番风情之人,定也不是什么俗人。”
墨轩听得云里雾里,少爷好诗词歌赋,这他知道,故而自己平日里也抽空读些诗文,但到底还是资质不够,常常也听不懂少爷在说什么。
“那墨轩等会儿就安排人将她接来青玉小楼。”
“唉!来了青玉小楼,多少会有那么一些不自在,不如就悄悄进那戏园子,也与那些票友戏迷一起,端杯清茶,偶尔跟着哼几声,唱到动情之处,也叫几声好,岂不是有趣?”
谢梨安说得入迷,将那折扇拿在手中不愿放下,许久笑道:“咱们今日不做他事,就去见见这个掷扇的戏子浣莲秀。”
诗云:
公子风流嫌锦绣,新裁白纻作春衣。
金鞭留当谁家酒,拂柳穿花信马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