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床上,王氏面色慢慢泛白,身体也开始变得僵硬冰冷,屋里一片死寂。
屋子外面,北风呼呼刮着,伫立在破败院落中的两间茅草屋几近倾倒,覆盖在屋顶上面的衰草吱吱作响,院里荒草没过膝盖,已经泛黄枯萎,残垣断壁,一副没落荒废的光景。
上官翎看到这些,心中又徒增不少伤悲,涕泪横流,悲戚万分。“婶婶,你说我爹爹还在不在世上呀?”
走在前头的李氏回转过身子,似乎不知如何解答,顿了顿才说。
“也许……他还活着吧。唉……现在官官相护,人人自危,童儿在流放途中意外坠崖身亡,虽说死得蹊跷,但我们平头百姓怎么能拧得过那些官差呀?唉,你爹爹在外喊冤告状三年多,走过很多冤枉路,花费了不少积蓄,但到现在也没个结果,估计也灰心藏躲起来了,或者……”
李氏想说人已不在,但又不想再打击她,只好说着模棱两可的话来搪塞安慰。
上官翎也觉得爹爹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不然怎么会音信全无呢?
“婶婶,你别宽慰我了,估计爹爹他过世很久了,三年来,我和娘亲找过很多次,也问过很多人,但谁都没见过,更没听说过他的消息,很可能被那帮衙役灭了口了,或者惨遭那些镖头毒手了,哥哥死得冤枉,爹爹死得不明不白,现在娘亲也离我而去,这个冤屈我要找谁诉说呀?呜呜……老天不开眼,我们一家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却要遭受这样大的不公啊?呜呜……”
李氏从袖间掏出手帕递给她,安慰道:“翎儿,你别哭了,冤有头债有主,他们的事一定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听婶婶一句劝,先想办法活下去,等有了依靠和能力,再找机会为你哥哥和爹爹讨回公道,现在你势单力薄,就算真是被衙差或镖头下的毒手,也该忍着避着,不然……”
李氏停顿一下,接着说:“不然……你爹爹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世风日下,世道艰难,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你爹爹为童儿之事奔走呼告这么多年,到头来却把老命搭了进去,听婶婶一句劝,你要忍着气,千万别去找他们,我们惹不过却能躲得起,保命要紧!”
上官翎擦了擦眼泪,紧跟在她身后,心里早没了主意。
李氏带上官翎走进家,找到老伴陈观清,便说:“你快进屋,翎儿她娘上吊刚走,现在无钱殓埋,我们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借些钱过来。”
上官翎欠身说:“叔叔,我不想连累你们,明早我去街上找找人家,如果有谁愿意帮我殓葬娘亲,甘愿上门做奴做婢,看守娘亲遗体的事还要劳烦叔叔和婶婶呢。”
陈观清有些迷糊,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忙问:“你们在说什么,谁出事了,谁又要做奴做婢?别着急慢慢说。”
李氏拉他到一边,小声解释:“翎儿她娘在家悬梁自尽,我先前过去察看,发现刚走不久,他们家的积蓄早被荣英折腾干净,现在无钱埋葬,翎儿孝顺,决定卖身葬母,咱家根儿已到婚配年纪,我的想法是,我们想办法帮翎儿渡过难关,把这孩子接到家来,也算没糟蹋这么乖巧孝顺的好孩子呀!”
陈观清有些激动,忙说:“你别开玩笑,咱儿子要比她小两岁,而且淘气顽劣,她肯定看不上眼,其他人会说我们落井下石的,还有,我们还搞不清楚翎儿这孩子愿不愿意呢?”
李氏有些生气,道:“根儿算不算你亲生的?既然翎儿有卖身葬母的想法,我们何不帮她一下呢?这丧事想简就简,只要不是暴尸荒野,以他们家的条件也没什么要紧,只是不趁此机会撮合他们,恐怕会白白糟蹋掉这么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呀!你别说这样的丧气话,咱儿子虽说顽劣一些,但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和她相配也是绰绰有余了,这事我做主,你只管找人借钱便是!”
陈观清见她主意已定,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才下定决心,忙到上官翎跟前,紧张不安地说:“翎儿,你有了难处,作为叔叔不得不管,你放心,借钱的事包在我身上,不出三日必定能好生埋葬你娘亲,我和你爹爹也算相识,虽然他已经走失三年多,不能眼看你受委屈,这两天你就待在我们家,你娘亲那边,我让你婶婶和根儿代为照看着,你放心吧!”
上官翎见他愿意帮忙,心里感激,但却犹豫起来,说:“叔叔,这费用也不是小数目,而我今后也不知能不能及时还得上,算了吧,我不想连累你们,这钱的事还是由我去想办法解决,能帮我照看娘亲遗体也算是天大的恩惠了。”
陈观清忙道:“翎儿,你搬来这里,我们也算邻居,你们家有了难处,我和你婶婶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受苦受累,卖身葬母只是万般无奈的下策,但凡有一点办法不要这样做,你放心,叔叔家虽然没钱,但还认识一些朋友,借十多两银子想必不是难事,你先在我家住下,这件事交给我去办就行了。”
上官翎见有转机,忙跪地感谢,“谢谢叔叔照应,等我有了钱会加倍偿还你们,谢谢你们的大恩大德,翎儿没齿不忘。”
李氏忙搀起来说:“翎儿,你别这样,我早说你不用那样悲观绝望的,现在等你叔叔借钱回来,我们再找人将你娘亲好好安葬,也能了却你一桩心愿,来,跟我去屋里,待会婶婶给你做好吃的,等吃过晚饭,我们再去守灵。天无绝人之路,你要想开些才是呀!”说完,慢慢扶持她往屋里走去。
陈观清愣了一阵,急忙去找儿子陈根商议。
在一家赌坊,陈观清撞见了正在一旁酣战的陈根,也不生气,忙拉他出来,躲一边说:“根儿,翎儿家出大事了,她娘亲悬梁身亡,你娘已经把翎儿带回家里安抚,她有意卖身葬母,你也知道她是个乖巧懂事的孝女,不仅人长得标致,而且还有学识,我和你娘觉着和你般配,唔……”
陈观清咂摸了下干瘪开裂的嘴唇,红着脸说:“这样,你现在就去家里安慰一下,我去找村里人借钱,一定要在两日内凑足丧葬费用,等这件事过去,我们再说你和翎儿的婚事,快回家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