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失忆
城外纷纷扰扰,各地烽烟四起,京城无力平定各地战乱,只能在乱世中紧闭城门,勉强自保,等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之后再做打算。所以在乱世之中,京城内倒像是一方净土,在这一片净土之中,京城边上的一座破旧房子中更像是脱离了世俗的境外之地。
在黄岐给安阳拔出胸前的刀一个多月后,一直躺在床上昏迷的安阳终于醒了。
那天穆洹如往常一样喂她喝完药就在床边坐着看着她,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想着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后来时间长了,他好像也就没有那么急切了,好像已经习惯了就这样看着她了。
只是有时候看着她的时候,穆洹经常会走神,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是在想他的父亲,也许是在想他那位皇兄,可是他也从未提过报仇的事,所以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安阳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在自己床边坐着发呆的穆洹,她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人,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点关于他的记忆,闭上眼睛再想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忍不住痛喊出声:‘啊。”
她这一声彻底惊动了穆洹,他终于回神,几乎不敢相信得看着安阳,扑上去紧紧保住她:“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安阳觉得奇怪,本能地在他扑过来的时候用手挡在了胸前,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他看到自己醒过来这么激动,安阳伸手想要推开他,不小心拉扯到了胸腔的伤口,她这才感觉到除了头痛,胸前也在隐隐作痛,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穆洹在激动,高兴过后终于注意到安阳的不对劲,他连忙低头,便看到安阳紧紧皱着眉头,以为是她哪里不舒服,穆洹当即紧张起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黄岐。”
他转身欲走,安阳连忙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抬头看着他,可是再怎么看也没有关于这个人的任何记忆,方才她想过了,她的记忆好像停止在她四岁的时候了,之后的记忆全部消失了,可是她明明已经不是四岁的孩童了,看来她忘记了很多事。
“你是谁?”她拉住穆洹看着他问到。
穆洹好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在看到她眼中的茫然和迷惑后,才猛然发觉,她看自己的眼神,空洞,陌生,甚至带着一丝试探和小心翼翼,她真的不记得自己了。
蹲下身来,穆洹反握住她的手看着她说到:“我是穆洹啊,你,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安阳摇头,有些歉疚,看他的样子,他们应该是关系很亲密的人,可是她真的不记得了。
“对不起,我好像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父王和两位兄长去了西北,还没有回来。”安阳说到这里撇过头看了一眼窗外,萧条的冬日已经快要走到尽头,她转头看穆洹,不顾他眼神中的惊讶问:‘父王和兄长呢?”
自己看起来是受了很严重的伤,为什么父王和兄长都不在身边。
未等穆洹想好措辞,安阳便紧接着说到:“他们是不是又去了战场?”沙场征战由不得他们的,此刻大概正在战场杀敌,才不能陪在自己身边。
穆洹看着她,在她询问,期盼的目光下,欲言又止,他犹豫了几次还是问她:“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如果他没有猜错,她方才说只记得她的父王和兄长外出打仗,应该就是她四岁那一年,也是她的父王和兄长死在沙场的那一年。
安阳很认真地想了许久,有些无力地摇头:“我不记得了,我是不是忘了很多很重要的事?”她知道自己肯定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可是她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好像只要一用力去想,脑袋就像药炸开了一样的痛。
在她痛苦地想要伸手抱住脑袋的时候,穆洹抬手将她搂进了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胳膊安慰:‘好了好了,我们不想了,想不起来就算了,没有什么重要的事,重要的人如今都还在你身边。”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她都忘了也好,之所以她将自己的记忆停留在四岁,大概就是因为不想面对以后的生活吧,毕竟从她的父王和兄长死亡之后,她的人生就像掉进了一个漩涡,越陷越深,无法挣脱,大概是因为那些记忆太过痛苦,所以受伤之后便全部忘了,这样也好。
“那父王和兄长呢?”安阳在他的安慰下逐渐平静下来,虽然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可是他是自己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他抱着自己的时候,虽然有些陌生,但她能感觉到他没有丝毫恶意,所以好像很轻易地就相信了他。
穆洹手上的动作一顿,陷入了沉默,他的沉默让安阳开始慌乱,她虽然记忆留在了四岁,但是智力可不是只有四岁,他的沉默如此明显,让她几乎瞬间就想到了他接下来会告诉自己的话,只是她本能地不愿意相信,所以他不说,安阳也没有催促,好像拖得片刻,就能晚一些面对事实。
穆洹沉默良久,终究还是开口了,在沉默的这段时间里,他很快做出了决定,既然她已经把一切都忘了,那么就一切都重新开始吧。
他选择性地告诉了安阳真相,在告诉她之前,穆洹看着她,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安慰:‘有些人,有些事,已经过去了,当时已经难过一次,现在重温一遍,不能再那么难过了。”
安阳看着他,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父王和兄长死了,对不对?”他的沉默和安慰那么明显,让安阳连想骗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穆洹将她轻轻带入怀中,点了点头:“他们是战士,死在了保家卫国的沙场上,你当时说过的,应该为他们感到骄傲,不应该难过,所以现在也别太难过了,好不好?”
安阳的泪在感受到他点头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听到他说自己曾说过的话时,终于痛哭出声,才不是什么骄傲,她的父王和兄长死了,她再也没有亲人了。
“乖,你之前受了很严重的伤,好不容易醒过来,不要太难过了好不好?”穆洹口中说着安慰的话,却也不知道自己的安慰对安阳究竟有没有用。当初她的父王和兄长死时,她年纪还小,大概还不懂什么叫死亡,等到她长大了,懂得死亡的意义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她也已经习惯了身边没有父王和兄长的生活,即便如此,当她得知他们死亡的真相时还是那么难过。何况如今,她的记忆还停留四岁的时候,停留在她的父王和兄长匆匆赶赴边疆的时候,一觉醒来却告诉她,人已经死了,这种悲伤恐怕无人能够体会。
可是他也不能就这样看着她哭,毕竟刚刚醒来,最忌大悲大恸,穆洹很担心她这么难过,又会引发什么问题。
“穆”安阳开口,却发现自己好像不记得他叫什么了,穆洹连忙接上:‘穆洹。”
安阳这才点点头继续问他:“他们什么时候死的?”
穆洹叹了口气,为免她太过伤心,本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但是她虽然失忆了,性子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他若是不说,恐怕此事也不能了,只能实话告诉她:“在你四岁的时候,他们奔赴沙场,再也没有回来。”
闻言安阳沉默了一瞬,忽然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来,穆洹大惊,连忙扶住她:“安阳,安阳你别吓我。”她好不容易醒过来,这才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又一次吐血,穆洹心慌意乱,生怕她再次晕过去。
安阳看着担心地慌乱起来的穆洹勉强对他笑了笑:“我没事。”
话未说完,眼中的泪已经滚落下来,原来,她这么早就没有父亲和兄长了啊,怪不得她的记忆停在了四岁的时候,因为四岁之后的生活,就再也没有父亲和兄长了。
大概是方才穆洹的惊呼终于惊动了在外面收拾房屋的温成和黄岐,他们这些日子一直在收拾这间看起来破败不堪的房屋,终于有了点人住的样子,郑武出去买东西了,所以还没有回来,温成和黄岐听到屋里传来的声音后,两人不敢相信地对视一眼,黄岐率先扔下手中的剪刀,迅速跑进屋中,就看到被穆洹抱着坐在床上的安阳,黄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终于醒了,连他都已经没有把握了的时候,她竟然醒了,黄岐几乎喜极而泣,连忙走到床边,刚想问问她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看到她嘴角,床上,还有穆洹身上的血迹,黄岐一下慌了,心中一瞬间闪过该不会是回光返照的怀疑,顾不得跟他们说话,伸手搭上安阳的脉搏,好一会儿之后才松开手,同时也松了口气,虽然内里还是虚弱的很,但是毕竟不是只剩下一口气了,人算是救回来了,黄岐也算是能给自己的挚友一个交代了。
只是看着她嘴角的血迹,黄岐不得不问:‘怎么又吐血了?”他还不知道安阳已经失去了记忆,以为她还记得自己,因为太过着急,也没有看到安阳眼中的陌生和疑虑。
安阳看着眼前这个突然跑进来,二话不说就开始给自己把脉的老人有些莫名,现在她信任的只有穆洹一个,所以自然是去问他:“他是谁啊?”
黄岐听得此言,看了穆洹一眼,只见穆洹对他轻轻摇头,又看了安阳一眼,她虽然双眼红肿,但是整个人的状态都是防备和紧张,显然是真的不认识自己了,黄岐有些不信邪,伸手想要再给她把脉,看看是哪里出了差错,但是这一次在他的手碰到安阳的手之前,安阳便本能地往后躲了躲,整个人缩在穆洹身后,黄岐扑了空,看向穆洹。
穆洹只能低头给安阳解释:“这位是神医黄岐,你之前受了很重的伤,多亏了他才把你救过来,他想给你把把脉。”
安阳看着穆洹,他眼中一片坦诚和担心,她终于默默伸出了自己的胳膊,黄岐看了穆洹一眼,再看看安阳,只能先认真把脉,可是好一会儿过后,他还是没有找到症结所在,脉象虽然虚弱,但是没有太大的问题,只要好好调理便可,可是为什么不记得自己了呢,黄岐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却也只能暂时松开安阳的手腕。
看着安阳嘴角的血迹,黄岐有些担心:‘怎么醒来又吐血了?”
穆洹不想当着安阳的面再说一遍她的父兄已经去世的事情,只是看着黄岐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当着安阳的面问。
黄岐有些无奈,只能点了点头,同时警告他们:“她刚醒过来,现在又莫名其妙地丢失了记忆,可不能受什么刺激。”
穆洹点头表示了然,只是她虽然失了记忆,人还是跟以往一样聪明,有些事情根本瞒不住的。
穆洹只好跟安阳轻声商量:“你刚醒过来,先好好休息一下,有些事,我们等过段时间再说好不好?”
安阳楞了一下,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她本来以为父兄的死已经是自己丢失的这段记忆里最大的事了,可是听穆洹的意思,还有比这件事更大的事情发生过,可是自己却忘记了,她很迫切地想知道,究竟还发生了什么大事,但是她又不想在瞬间就将自己的全部希望掐灭,所以她接受了穆洹的提议,没有再问下去。
穆洹看着她闭上眼睛之后正想起身出去与黄岐商量一下待她再醒来后该如何告诉她曾经十二年中发生的事,方才她突然醒来,突然失忆,他一点准备也没有,仓促决定隐瞒部分真相,却也怕自己慌乱之下露出什么破绽,如今她不急着追问,正好给了自己仔细考虑的时间。
只是他刚起身,就看到黄岐走到床边,从身上摸出一根银针,慢慢插在了她的头上。
穆洹惊讶地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