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二章[07.29]
李晔行礼,而后坐下,也不拐弯抹角:「不知舒王今日召晚辈前来,所为何事?孙从舟的东西,为何会在您的手上?」
他这是明知故问,李谟便答道:「自然是本王抓了他。」
「不知您为何要抓他?我素来身子不好,内子花了很大的工夫,才将孙大夫请来为我看病。只不过晚辈的这位朋友并不是朝堂之上的人,行事也未必遵循尊卑章法,若是无意中得罪了舒王,晚辈先行赔个不是,请您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舒王将猫放在地上,径自问道:「你为何身子不好?」话出口,坐在对面的李晔微愣,李谟也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唐突了,低头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
「昨日,甘露殿上那两人所言,你就从未怀疑过?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李谟又问道。
李晔淡然地笑了笑:「劳您挂心。不过晚辈身世如何,似乎都与您无关吧?你要如何才肯放了晚辈的朋友?」
李谟转头看着院中的牡丹,淡淡道:「你可知我为何要抓他?他的养父乃是当年尚药局的奉御孙淼,我为了弄清一些事,才抓他审问。」
李晔心中一动,孙淼?那位医术高明的孙奉御不是很多年前就畏罪自杀了吗?尸体还在在曲江打捞上来的。李晔与开阳虽是同门,但对彼此的家世却没有过问,对这些事,自然是不知情的。
李谟缓缓地说道:「当年东宫太子妃萧氏,产下一子,让孙淼抱出公主府。孙淼与火袄教的圣女乃是同门师兄妹,他自知无法庇护那个孩子,就将孩子托付给了圣女。而在不久之后,李绛便抱着新出生的四子,到火袄教求治。」
李晔听着,浑身慢慢僵硬:「舒王到底要说什么?」
李谟看着他的眼睛,脸上的表情一时变换许多情绪,最后提起口气说道:「而你就是那个孩子。」
桌上的茶碗「砰」地跳起,洒出些水来。李晔起身时,膝盖不小心撞到了茶案,可他也不觉得疼:「如此谬言,究竟是何人告诉您的?事关皇室秘辛,舒王还是查明得好。」
「谬言?」李谟笑了笑,「我派人将过去公主府和火袄教的旧人找来,又细细地盘问了刘莺,所有人都告诉我,你就是那个孙淼从公主府抱走的孩子。我听说孙从舟两年前就帮你治病,可是后来忽然不治了。正因为孙淼病逝,将真相告诉了他,而你是他杀父仇人的孩子,他如何还肯再救你?虽不知那骊珠郡主用什么法子又说动了他,但你应该就是萧氏的孩子。」
「我不是!」李晔忽然提高声调,手捏得骨节泛白。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没有说一半的道理。李谟接着道:「你是本王与萧氏之子。」
李晔闻言,更是惊得倒退了一步,脑海中仿佛落了个响雷,耳畔嗡嗡作响。崔氏在信中所言全都跃入他的脑中,舒王和萧氏当真……?可这跟他有何关系?事情过去那么多年,谁能证明他就是那个孩子?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李谟看到他的表情,也没想他立刻就能接受,从容地说道:「本王已经确定,你就是本王之子。但因这那些陈年旧事,本王要光明正大地认你回来,恐怕不容易。今后,你若想在官场上有一番作为,自有本王为你保驾护航,也没有人再敢看轻你。至于李家……李绛对你终有养育之恩,此番,本王就暂且放过他。」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高高在上,好像是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施舍怜悯。李晔想起昨日李绛对他说的话,慢慢笑了出来,恢复冷静:「舒王不觉得可笑吗?时隔二十多年,当事人都已不在,凭那些没有亲历的人所说的几句话,您就相信我是您的儿子。万一弄错了呢?万一有心人利用您呢?总之,晚辈是万万不会信的。」
「你!」李谟皱眉。寻常人若知道是他舒王的儿子,恐怕早就感激涕零地扑到他的脚边,争抢着要与他相认了。可李晔是什么反应?冷淡,疏离,甚至还有不屑?难道有他这个生父,不比李绛强数百倍?不知好歹的小子。
「若舒王今日要晚辈前来,便是说这些,晚辈听完,也该告辞了。」李晔行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凉亭。李谟叫了他两声,他却越走越快,很快消失在了小路的尽头。
齐越从花丛里走出来,对李谟说道:「可要属下去把公子追回来?」
李谟沉着脸,重新坐下来:「不必了,等他自己想通吧。虞北玄何时到都城?」
「应该就是这两日的事情了。」齐越回道,「明面上是圣人要他押着上回流民的贼首和这次河朔的降将一起进都城处置。所以沿途上都需要打点,要耽误些工夫。」
「嗯。今日的事情,不准让舒王妃知道,否则本王饶不了你。」李谟的眼角闪过一道寒光。
「属下明白。」齐越拜道。舒王妃知道舒王不少事,而且也在为舒王效力。若她知道舒王有个私生子,二人肯定要离心。一个无法掌控的女人,远比那些朝官来得危险。所以今日,舒王才在馥园见李晔。
可知道真相的时候,他也非常震惊。谁能想到,这个相府一直不受宠的四郎君,籍籍无名,竟然是舒王和元太子妃的私生子。这么一个惊天的秘密,若是被揭开,将在宫中掀起何等的滔天巨浪。
嘉柔原本坐在住处休息,让玉壶和秋娘把从南诏送来的那些衣料,胭脂水粉还有澡豆都收拾了出来。玉壶知道嘉柔中毒的事情,秋娘却不知道,以为她们要把这些东西处置了,惋惜道:「多好的东西啊,都是簇新的,怎么要扔了?」
玉壶把东西抱在怀里:「谁说要扔了?只是拿去洗一洗晒一晒,我们郡主几月不在,都落了灰。」
秋娘嘴角动了动,心想东西都好好地收在箱笼里头,怎可能落灰。
玉壶把东西都带到后罩房里,归置到一起,又找了个小丫头,问道:「这城中可有用药识药的高手?郡主有瓶宫里的药丸,成效甚好,想知道里面都放了哪几味药材,自己做一些。」
那小丫头说:「玉壶姐,这宫里的药,自己可不能乱制的。被官府知道了,可是不小的罪名呢。而且哪宫哪府从尚药局拿了药,都是有登记在册的。」
玉壶笑道:「我竟不知还有这事。那我问问这药为何有效,总成的吧?」
小丫头想了想:「城中倒是有位专治妇人科和小儿科的莫大夫,见多识广,医术十分高明,达官显贵家中也常排队请他看病。就是他不好请,恐怕这点小事也不能请动他。我再帮你打听打听旁人吧。」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玉壶打发了小丫头,将听到的回禀给嘉柔。
嘉柔喝了口水,目光冷冷地看着桌面。阿娘已经远走南诏,有些人还是要处心积虑地陷害她,以致自己的孩子无辜受累。她此番回来,便是要报仇的,因此绝不能放过那幕后之人。无论那人身份何等尊贵,她都要讨回公道。
「郡主,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玉壶问道。
「暂时不要声张,你将胭脂水粉和澡豆都换了,衣裳也全部换洗。至于那些旧的,等找莫大夫确认其中的成分后,暂时留着,还有用处。」嘉柔吩咐道。
玉壶为难:「可那莫大夫不容易请到,要不还是等孙大夫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