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现在正是天热的时候,她里三层外层的共穿了九层。虽然龙辇上放着冰,殿中也有冰,但她走上龙极殿时,早已汗湿了内衫。
她现在知道为何要穿这么多层,可能就是为了里面的湿了,外面有好几层透不出来,不会失礼。
摘了凤冠,除掉凤袍。
沐过浴,换上金缕丝的轻薄绣凤常服,优雅地斜靠在锦榻上。长长的发还湿着,紫云正在替她绞干。
而榻上的小几上,摆着进贡的各式水果,还有御厨们精心准备的糕点。
室内,燃着象征皇后身份尊贵的龙涎香。她闭着眼,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紫云的动作更加轻柔,宋嬷嬷取来一条薄薄的锦衾,轻轻地搭在她的身上。
她似乎是醒着的,又似乎在梦中。
梦中的御花园,正是百花怒放之时。春意寒凉,她裹着银狐斗篷,带着一众宫人,慢慢地在园子里散步。
鼻尖处,能闻到花朵散发出来的香气。
姹紫嫣红的花朵一朵朵,或是簇簇,开得极为妍丽。还有许多蝴蝶绕着花儿,来回地飞舞着,忙个不停。
她站在百花众中,心情都变得好了不少。
突然寂静起来,身后的宫人小声说着,「娘娘,百城王进宫了。」
她转过头去,看到那边群臣拥护着的男人。坐在轮椅上,推着轮椅的是耿今来,后面跟着的是臣子们。
看他们的方向,是去皇帝的寝宫。
她远远地望着,再次感慨为什么那么完美的男人居然不良于行。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那个男人也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和平常一样冰冷淡漠。
猛然间,她皱起眉来,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之处。
他们是夫妻啊?
他怎么会对自己视而不见,而且还和以前一样不良于行。她这是怎么了,难道又穿回去了?不行,她不要做晏少瑜的皇后,她要做晏桓的皇后。
她拼命告诉自己,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一定是梦。
很快,她长长的睫毛抖着,人醒了过来。
头上轻轻的触感让她回过神,紫云还在给她绞干头发。头发湿着要是睡觉,很容易进风。身上盖着锦衾,用金丝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
「娘娘,您醒了?」
「本宫睡了多久?」
「不多会,不到半个时辰。」
紫云换了一条干布巾,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其实头发已经差不多干了,但还是要再用一块绞绞,不留任何的湿意。
周月上眼神闪了闪,再次恍惚起来,仿佛自己之前就是在御花园中。不过是从外面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元坤宫中。
但是她庆幸着,她回到的是晏桓为帝的元坤宫,而不是晏少瑜为帝的宫殿。
「娘娘,您要不要用点膳?」
宋嬷嬷恭声地问着,周月上这才觉得自己有些饿。她本来就能吃,是属于一顿不吃饿得慌的那种。
从早到现在都没有进食,她还真饿了。
说起来,她这胃口大的毛病是遗传。那个便宜爹就是个能吃的,也是在回到将军府后,她发现厨房的下人们对于她能吃的事情半点都不惊讶,一问之下,才知道,便宜爹比她还要能吃一倍。
所以说,有其父,必有其女,下人们见怪不怪。
只可惜,那个可怜的姑娘……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紫云的心就提上来。
娘娘突然叹气,是因为什么?
宋嬷嬷的动作很快,御膳房那边一直备着的,收到皇后娘娘要用膳的口谕,立马就准备好了御膳。
一道道精美的菜肴盛在精美的器皿中,在宫人们的托盘中,依次摆在膳桌上。周月上坐在上首,宋嬷嬷立在旁边。
宋嬷嬷的手中,是一双玉筷,下面的头是银制的,中间用金丝镶嵌着,把玉和银嵌在一起。
周月上眼睛往哪道菜上看,宋嬷嬷就夹一大筷子。作为服侍过她的人,宋嬷嬷自然知道她的食量,不敢夹得少,怕娘娘吃不饱。
满满一大桌的御膳,几乎每个盘子都动了一部分。要不是亲眼所见,谁都以为用膳的至少有三四个人,哪里会想到只有皇后娘娘一个人。
用完膳后,周月上小歇了一会儿。
宋嬷嬷她们换着吃过饭后,主仆几人开始梳理宫里的事情。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好梳理的。陛下没有妃子,后宫里除了她这个皇后,就是颐养宫那边住着的几位太妃。
这几位太妃,是先帝的妃子。即便是祥泰在位时,也没有怎么苛待她们。
酉时一过,晏桓再次过来。
为帝者,当以江山为重。若不想背负着昏君的骂名,要是无事,一般的帝王是不会在酉时日落之前就到后宫的。
晏桓一进内殿后,宋嬷嬷紫云朱雨还有宫人们就全部撤离出去。
别人不知道主子们的喜好,做为老人,宋嬷嬷是知道的。主子喜静,不喜人打扰。在主子需要独处的时候,他们做下人的千万不能没有眼色,只管在外面候着就行。
香气袅袅,一室的华丽。
两人四目相望,一个深沉,一个躲闪。
周月上脸色慢慢变红,她是当过皇后不假,但是与晏少瑜从没有同过寝。再上一次,她也是未婚女子,没有和男人相处的经验。
晏桓面色平静,看不出来他想什么。
唯有他微握的修长手指,流露出他的一丝忐忑。
他没有娶过妻,没有过通房妾室,还是前两天命古得福寻来一些避火图,看了几页,知道怎么回事。
「那个…要安歇吗?」
问话的是周月上,她不打破这个话题,看样子两人还要大眼瞪小眼一会儿。
「嗯。」
他淡淡地应着,自己动手脱了龙袍,仅着里衣坐在床边。
周月上深吸一口气,心一狠,也坐了过去。两人又默默坐了一会儿,感觉窗外慢慢变暗,金烛台上的龙凤喜烛将寝殿内照得朦朦胧胧的。
宋嬷嬷在外面请示是否要进来点灯。周月上让她进来,她低着头进来,打开桌上的琉璃罩子,将灯点燃。然后又低着头出去,根本没有多看一眼。
她一走,床边的两人才慢慢上床。周月上睡里面,晏桓睡外面,这是他们在上河村养是成的习惯。
他和那时候一样,睡姿极好,躺得笔笔直直的,动都不动。
洞房花烛,没有洞房,那还叫什么春宵。
周月上是做好了准备的,她自决定进宫起,就想好了要做晏桓真正的皇后。可是她等了许久,还不见他动作。
她的心从忐忑变成迷茫,竟有些猜不透他的意思。生怕自己是会错了意,难道他娶自己为后,并不是因为喜欢?
亏她对他生了喜欢,以为他必定也是喜欢自己的。想想前世,他就没有女人,会不会是某方面不行?
听着喜烛燃烧的声音,从她的视线看过去,他已闭上了眼睛。面容俊美,长长的睫毛像一把扇子似的覆下来,打在眼下形成阴影。
不应该啊!
她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心一横,一下子翻身跨坐到他的腰上。
他长长的睫毛一颤,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她俯视着他。他的眸子深沉如墨,浓到化不开,不知蕴藏着何种暗涌,急剧地翻涌着。
像乌云蔽日,铺天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