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大姐的男朋友
漆黑的寒夜,天寒地冻。不但人受不了,鸡也是要抬到屋子里去的。这些鸡是妞的命根子,家里的鸡蛋全凭鸡们日夜操劳。喂鸡是妞的任务。妞一大早要去菜市场捡别人不要的菜叶子,切碎和鸡饲料和在一起不停地搅拌。妞总是要花很多心思给鸡拌食,有时妞都要忍不住要尝一口。拌好了放进鸡槽,鸡伸出头来啄食,妞能痴痴看很久,能感觉鸡和人一样吃出食物的香甜。下学第一件事,奔向鸡笼看有没有蛋。鸡和人一样也怕羞,鸡笼是母亲用钢筋焊出框架,拿铁丝编好的。路人一览无余。所以鸡下蛋有个小单间,这个小单间遮得严严实实,掀开盖子才能拿鸡蛋,有时妞能捡好几颗,有时正碰巧,母鸡在工作,蛋下到一半,母鸡正在使劲,妞直勾勾看着,嘴里不断喊:“加油。”反而鸡受了惊吓,冲出去,摔了蛋。一颗鸡蛋多珍贵,母亲听见冲出来定时要追得妞满院子跑。母亲把这些鸡看的很重要,冬天一到,鸡比妞都有福,是要搬到那个最暖和的屋子里去的。
天刚擦黑,妞要把鸡赶入小鸡笼。刚出去,妞的家门口就立着一个男子。身材倾长,白净的脸上戴着一副眼镜,镜片很厚,眼睛像金鱼的眼一样,似乎要鼓出来。那位男子一见妞就拉住她:“你是妞?”妞不认识他,但隐约中又很熟悉。妞并不做声,上下打量着,终于想起来了,他是老在家门口晃得黑影子。男子笑着,从他宽大的口袋里掏出一把核桃塞在妞的手里,妞拿着核桃不知所措地站着,不知道如何是好,向屋里喊:“妈,妈,你看他是谁?”母亲闻声出来,挑着门帘说:“快进来,外面多冷。”这位男子被母亲请进了家。”
妞跟着进了屋问母亲:“这时谁啊?”
母亲喊大姐出来然后对妞说:“小孩子家的,少打听,快把鸡搬进来。”大姐和这位男子在屋里谈了很久,妞在厨房靠着火炉,守着鸡,在暖烘烘的厨房里,鸡都要睡着了,妞也撑不住了,大喊:“妈,我要瞌睡了,快给我铺床。”妞这一嗓子似乎给那位男子下了逐客令。终于要走了,母亲和大姐送出去,妞也跑出去,门一开,冷风吹进来,妞清醒了。妞问:“妈,他是谁?”母亲举起扫床笤帚:“你睡不,你个孬孩子,怎么那么不懂事,人家孩子,喊啥?没家教。”说完还白了妞一眼。妞不敢问了,爬上床睡觉。
第二天,天还没亮,这位“厚眼镜”,又来了。带了热乎乎的油条,妞高兴坏了。每天早上都要吃小米稠饭,或者玉米团子。冬天没有新鲜蔬菜,大部分是老咸菜。油条只有县上赶大集。母亲才会买来尝尝。没想到有油条吃。妞想“厚眼镜”天天来就好了。“厚眼镜”,还果断地抢了父亲的活儿,把冒着严寒把家里的水缸挑满了水。从此这位“厚眼镜”常常出现在妞的家里,有时和姐姐一起出去1,有时在妞家吃饭,呆很久才离去。妞总是从他那里得到小恩小惠,日久天长妞便习惯,他从大大的口袋里,变戏法似的拿出新奇玩意儿来。
“厚眼镜”常常出入妞家,大姐有时欢喜,有时忧伤。但结果似乎成了定局。院子里的人早已把他看成妞家的女婿。有时妞在院子里看见“厚眼镜”骑着车子朝她家本来,院子里的女人就专门凑过来,诡异一笑对妞说:“快回去吧!你姐夫来了。”妞总归觉得那不是好话,眼睛狠狠回过去恼羞成怒说:“你胡说八道,那不是我姐夫。”然后跑回家像受了极大侮辱哭着对母亲说:“妈,她们说那是我姐夫。”母亲一乐:“谁说谁是你姐夫?”话刚落。“厚眼镜”刚好进门,乐呵呵对妞说:“她们说得没错,早晚都是嘛!”妞气得要用头顶过去,被母亲喝住。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不喜欢“姐夫”这个称呼。
妞从不称呼他姐夫,但也不知道叫他什么好,心里叫他“厚眼镜”,嘴上含糊喊他:“喂!”再后来妞干脆喊他“喂先生”。这位“喂先生”倒是对妞不薄。妞的鞋破了,在家和母亲喊着不肯出门,“喂先生”立刻从商店里买一双新鞋给妞穿上上。电视里正在热播《米老鼠和唐老鸭》,妞是看不够的,“喂先生”,不知从哪里给妞搞了全套的《米老鼠和唐老鸭》的漫画书,让妞在班里很是得意了一阵子。
新年要到了,班里刮起互赠明信片的风潮。同学们都有成套的明信片,明信片的画面多种多样,但大部分是《西游记》的人物。林安然送给妞一张孙悟空的,上面还写了新年祝语。按规矩妞是要回赠一张的。可父亲绝对是不肯买给妞的。妞窘迫得不知该怎么办?怎么向父亲开口。可以回到家,“喂先生”像妞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给家里的孩子都带了礼物。给在省城上学的二姐备了一件防寒服,给上中学的三姐一张音乐贺卡。贺卡好神奇,打开音乐就飘了出来,合上音乐就停止了。班里就“大白鹅”有一张,大家都围着她看。哥哥和妞一人一套明信片。“喂先生”还给了妞一份订单是在邮局订阅的全年的“儿童文学”和“少年文艺”。妞的心底在欢呼和沸腾,默默说:“这是个不错的姐夫。”
转眼夏天要来了,大姐真的要出门子了。家里每天都在忙碌得筹备大姐的婚礼。四处亲邻都要通知到。母亲忙着给亲戚们“花小差”(我们地方结婚习俗,结婚都要拿着吃的送到亲戚家,只是告知结婚的时间)。大姐和“喂先生”买结婚用的东西。婚期将近,妞家的门口面前搭起了大棚,支起了大锅。请来做饭的师傅,门口的等不灭,宴请早早开始,几天不结束。乡下的亲戚也来了,有的赶着马车,有得徒步,有的搭着别人的拖拉机,携男带女把妞家的小屋子挤得满满的。亲戚是不住旅店的,妞家的床上挤了很多人,妞没有地方,就借宿到邻居家去。妞很开心,大人无暇管教她,她可以随意看电视,看多久也没人把她从电视跟前拎走。
大姐终于要出门子了,大红的嫁衣,大红的鞋,脸上施了粉,抹了胭脂,擦了口红。头是表姐给她梳的,在头顶高高盘成一个髻。髻的周围圈了大红的头花。胸前别了写有新娘的胸花。尽管是已快入夏,但新娘依然要穿红色的棉袄。一要让别人看娘家嫁妆的丰厚,而要表示以后的日子要越过越厚实。大姐在这小小的山城里本就是出了名的美丽,而如今更是娇艳无比。院子里挤满看热闹的人。“喂先生”穿戴一新高兴得来迎亲。鞭炮响起,大姐就要走了,母亲握着她的手久久不松开。大姐是家里的长女,从小受苦,过早得挑起这个家的重担,一直在为这个家做贡献,家里兄弟姐妹多,工资贴补家用,从不乱花,没有多余的钱为自己添置一件像样的东西。妞曾记得瓢泼大雨中,大姐没有一把遮雨的伞在办公室里默默哭泣,悄悄用零花钱给妞买糖吃被父亲苛责,长大的人儿却不能为自己向往的人生做主,她的宿命是注定为家里做出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