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四章
他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晏归澜,见这样‘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风采,心下也是暗暗折服。
他见晏归澜兴致缺缺,只得转了话头:「…大郎和三娘顽劣,劳大都督多费心了。」
晏归澜终于有了点谈话的兴致:「太仆的一双儿女都天质自然,很是可爱。」
沈至修扯了扯嘴角,随口附和了一声。
他原来有多喜爱郑氏,如今就有多厌烦,连带着对这一双曾经最疼爱的儿女都有些不喜。
沈秋容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立在沈至修身后,含笑向晏归澜搭讪。
这时姐弟俩走进来,沈至修头回对儿女没了好脸儿,严厉道:「你们姨母最近思虑成疾,特召你们前去陪伴解闷,在国公府你们要谨言慎行,不得跳脱胡为,否则仔细你们的皮!」
沈秋容脸上遮不住的幸灾乐祸,却堆出满面委屈来,欠身转向沈至修说了几句。
他听完果然转向沈嘉鱼,疾言厉色:「孽障,你今早上又欺辱你堂姐了?果然是我平日对你纵容太过!」
沈秋容再接再厉地拱火,恨不得让沈嘉鱼把人一次丢到底,细声道:「伯父,其实也没什么的,不过就是给堂妹打闹了几下,我打小便习惯了。」
原来沈嘉鱼就算做了什么错事,沈至修也不会当着旁人训斥,这回他想到郑氏给他的耻辱,还有这些日子在官场上收到的嘲笑,一气之下便冲口而出。父女俩两三个月不见,没想到再次见面竟是这般剑拔弩张。
沈嘉鱼正恨他抛弃母亲不顾,闻言一抬下巴,重重哼道:「是堂姐先造谣生事,说父亲要另娶公主,母亲尸骨未寒,父亲你和母亲又伉俪情深,再说你也不是趋炎附势之辈,怎会在此时另娶!我是瞧不惯堂姐胡言乱语!」
沈至修岂能听不出她在拐弯抹角骂自己,一时怒火高炽,也顾不得晏归澜这个外人在旁了:「好好好,你长能耐了,真当我奈何不得你了!」
他厉喝一声:「来人啊,请家法!」
沈嘉鱼倒也光棍,不用人按,自己先坦坦荡荡地趴在了地上。
沈至修本来只想吓唬吓唬,没想真打,见她这样就更气不过,一把夺过藤条抽了几下。
晏归澜还真没见过当着外人的面父亲便要处置孩子的,沈家在礼数上到底不成。
他本来不想参合沈家家事,却没想沈至修会真的下手,他冷不丁却瞥见她精致唇角紧紧抿着,鼻翼翕动,玉雪一般的面颊因为愤懑恼怒染上了薄薄红晕,这么一个没吃过苦头娇人儿背上已经挨了两下,却硬撑着不肯服软,模样颇惹人怜。
晏归澜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这吊儿郎当的货动恻隐之心,他一眼瞧过就收回目光,伸手拦住沈至修,语调冷清:「太仆,天色已经晚了,夫人还等着见他们。」
沈至修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沈燕乐趁机把阿姐扶了起来,他只得就着这个台阶下了:「这次暂且饶过你,若有下回,绝不轻饶!」
沈嘉鱼唇角抿的更紧了,冬天衣服厚实,她倒不是很疼,只是忍不住抬起眼一看,一时觉得眼前这个满面怒气的男人有些陌生。
沈燕乐忙替阿姐认了错,硬是把她拉了出来,姐弟连心,他见父亲不问青红皂白就这样打姐姐,心里同样难过,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背:「阿姐,你以后不要这样,阿爹和家里…已经不一样了。」
沈嘉鱼往母亲的灵堂望了眼,神色沉郁地点了点头。
迟重的日影将两人的影子缩短,像两只迷茫的幼鸟。
姐弟俩心事重重地出了门,见门口有几辆马车等着,料想应该是接他们的,沈燕乐下意识地想上第一辆马车,沈嘉鱼却认了出来,一把把他扯住:「换一辆,这辆坐不得。」
沈燕乐一脸茫然,沈嘉鱼撇了撇嘴:「这是晏大都督的车架,他从不跟人同乘一车,也不让人上他的车架。」
她说着说着难免嘀咕了句:「毛病忒多。」
沈燕乐忍不住问:「你咋知道的?」
沈嘉鱼表情空白了一刹,她怎么知道的?
当初她调戏晏归澜的时候摆了个自以为潇洒风流的姿势,第一句话就是「亲亲美人,能让我搭个便车不?」
往事不堪回首啊!
晏归澜此时已经走了出来,闻言唇角一扬,极其熟稔亲昵地把手搭在沈嘉鱼肩上:「表妹竟对我这样了解?」
他手指若有似无地划过她柔腻耳珠,心下一动,很快收回手,唇畔仍是挂着笑:「旁人自坐不得我的车,但表妹可不是旁人。」
沈嘉鱼深切地体会了什么叫现世报,颇感丢人的捂住脸。
晏归澜看了眼一边迫不及待想跟他说话的沈燕乐:「劳表弟先去车上,我有些话要同三娘子说。」
沈燕乐这才一步三回头地上了后面的马车,沈嘉鱼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先服了软:「世子,我当年少不更事,不慎得罪了世子,我再也不敢放肆了……」